男人微垂着眼睫，正在聽下屬彙報情況，偶爾指點個一言半語。他狀态還算放松，表情并不嚴肅，但那股不容違逆的氣勢依舊淩人，瞎子都能看出他是衆多精英中毋庸置疑的核心。

突然被拉住，越眠本來是不太高興的，但也因此，他冷靜下來，想起來路信洲現在并不想見他。

心頭那股重逢的興奮一下子被澆熄，越眠沒再往前走。這裡這麼多人，按路信洲之前跟自己說的意思，他肯定更不會表現出來認識自己了。

軍事庭的衆人領了晚餐，排着隊從大廳最前方走向座位區依次落座。

隊伍最近處離越眠隻有不到半米，越眠甚至能感受到挺括的制服下擺在走動時帶起的冷風。

路信洲走在隊伍最前端中間，或許是沒看到越眠，男人目不斜視地走開，在不遠處的一張空桌上落座。

越眠有點失落，默默地往後退了一點，他想，路信洲的五感那麼敏銳，怎麼可能沒看到自己呢。

這時，喬森端了晚餐回來。

他看出越眠興緻不高，自以為貼心地笑着小聲道：“怎麼了？被吓到了吧。”

越眠此刻不想說話，因此沒對喬森自作主張地幫他領餐這件事多說什麼，隻接過自己的餐盤禮貌性地道了聲謝。

喬森掃視了一圈，周圍已經沒位置了——這話其實不太準确，路信洲那張四人桌上隻坐了他和斜對角的一位副官，但顯然不會有人動和路信洲拼桌的念頭。

“這邊沒位置了，我們去後邊坐吧。”

喬森理所當然地道，要帶越眠去别的地方。

越眠對和喬森一起吃飯這件事實在沒興趣，他本來也隻是為了看到路信洲才利用了一下喬森，他那時有點沖動，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做得好像不太對，坦誠開口道：

“甜點還是還給你吧，是你換來的，不用給我。抱歉，我就是想到前面看一眼，沒位置就算了，我先走了。”

“這裡有位置。”

多人的公共場合怎麼也安靜不到哪裡去，越眠蔫巴巴的聲音本該湮沒在細碎的環境噪音中，一道清冷磁性的男聲卻隔空回應了他。

越眠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沒注意到周圍已經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疑惑地擡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久違地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淺藍色眼睛。

“我這裡有位置。”

路信洲看着越眠，又重複了一遍：

“你，還有你旁邊這位，可以過來坐。”

沒人敢和路信洲拼桌，同樣地，當路信洲提出拼桌的時候，也沒人敢拒絕他的邀請。

喬森在邁步的時候差點順拐，臉上的肌肉緊繃到幾乎抽筋，幸好路信洲沒在看他，不然他可能連路都走不利索。

越眠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隻要路信洲允許他接近，他壓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或看法。

他生怕路信洲反悔，快步走過去，卻在選擇座位時稍微猶豫了下。

越眠其實更想坐路信洲對面，這樣更能看清路信洲的臉，但路信洲的副官在他身旁那張椅子上放了東西，不像是要讓座的樣子。

路信洲似乎看出了他的遲疑，淡淡道：“坐我旁邊。”

這樣也行，越眠聽話地點點頭，繞到桌子另一邊，在路信洲旁邊坐下。

喬森這時也跟了上來，副官這才拿開他放在椅子上的東西，微笑着示意喬森落座。

周圍傳來衆人的竊竊私語，讨論的重點在喬森，大家都知道喬森身為A級進化者不日将加入軍事庭的事，猜測路長官或許是對這位未來的下屬格外青眼有加。

喬森自己也是這樣想的，A級以上的進化者都有點自命不凡的傲氣，他深呼吸了下，将腰背挺直了些，讓自己盡量不露怯地與路信洲對視。

誰想路信洲壓根沒睬他，也沒有要和他交談的意思，隻是慢條斯理地專心用餐。男人吃的是和衆人一樣的标準餐，菜色并不好，他卻能把黏糊的濃湯都吃得極其優雅。

議論聲傳進話題中心四人的耳朵裡，副官微笑着轉頭問：“柯爾先生是下一批加入軍事庭的預備成員嗎？”

喬森緊張回答：“是的，我已經通過了預備考核，會加入常管外城巡邏的13組。”

他急于得到路信洲的認可，自薦道：“雖然我是A級，但我實戰經驗豐富，根據訓練中心的測試結果，我的綜合實力其實能達到S……”

“不喜歡吃就别吃。”

路信洲突然開口打斷，沒頭沒尾地如此道。

喬森愣了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路信洲是在跟越眠說話，至于他說的那些，路信洲半個字都沒聽到耳朵裡。

越眠食量向來不大，大部分食物對他而言都味同嚼蠟，他每次都是随便吃點應付一下。

但今天是喬森領的餐，正常人标準的食物對越眠來說分量太大，勺子淺嘗辄止地舀了半天，越眠的盤子裡依舊是滿滿一層他實在不想吃的蔬菜罐頭和蛋白質塊，噎得要命。

“可是不能浪費。”

越眠搖搖頭，愁眉苦臉地回答路信洲，這是餐廳的規定，浪費糧食是要被處罰的。

“給我。”

路信洲平靜道，他動作極其自然地和越眠交換了餐盤，絲毫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開始替越眠解決盤子裡的剩菜。

圍觀群衆鴉雀無聲，衆人已經震驚到連議論都忘記了。尤其是喬森，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過了半天才開口向越眠試探道：

“小眠，你、是之前認識路長官嗎？”

聽到這句話，路信洲終于擡起眼皮瞟了喬森一眼，他眼神裡分明沒什麼情緒，喬森卻感覺自己全身的寒毛都在瞬間立起。

路信洲很快移開目光，視線向旁落在越眠的臉上。

“小眠。”

路信洲停頓，等越眠與自己對視，他才注視着越眠的眼睛繼續問道：

“你有允許他這麼叫你嗎？”

路信洲的疑問語氣落在句末，刻意的停頓讓他的前半句話聽起來不像重複，更像是單純以這個稱呼叫了越眠一聲。

很明顯，他質疑的并不是這個親密的稱呼本身，而隻是喬森如此稱呼越眠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