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洪的醉态,早已被顔甯等人的舉動驚沒。
他全程都未眨眼,眼睛瞪得如銅鈴般,不知何時手上提着的酒壇不慎滑落。
“啪!”
酒液飛濺,嚴洪這才猛然被吓回神,心中清明不少,不覺後退了一步。
愣神中的衆人也全都回神,鮮活了起來,彼此小聲嘀咕着。
嚴洪狠厲的眼神抛向衆人,一個虛晃的動作抹了下脖子,衆人瞬間噤若寒蟬,悄無聲息地依次溜回了院中。
衆人溜走,顔甯當然注意到了。可當務之急,是董父的安危,其他都是次要。
董父呼吸逐漸平複,顔甯蹲在董父身邊,柔聲關切道:“爹,可感覺好些了?”
“你……你是誰?”
面對身邊的兩個陌生人,董父畏懼至極,立刻眼神躲閃,蒙頭後縮至牆角邊,拒絕再開口。
“爹,不要怕!正淵馬上回來陪您!”
正淵是董其深的小名。
聽到兒子的名字後,董父立時從手後露出腦袋,東張西望了起來。他臉上方才的防備心褪去大半,明顯有了笑意。
“淵兒?”
“我的淵兒在哪裡?”
董父面露沮喪一臉憂傷,伸手揉着“咕咕”作響的腹部,語氣裡盡是失望:“他好久沒來看我了……我餓了……”
“他馬上回府,爹且耐心等一等!”
瞄見矮桌上那盤桂花糕,顔甯試探着端到了董父的面前,耐心哄道:“爹餓了,先嘗嘗這桂花——”
“嘩啦!”
“我不吃!不、不吃……有毒……有毒……”
“你是壞人……”
“小姐小心!”
董父情緒激動,一手拍掉了顔甯手中的小碟,精緻的桂花糕潑灑一地。
見情況不對,迎春連忙将顔甯拉起,後撤了幾步。
“小姐,董老爺早已瘋癫,識不得你了……”
“休要胡說!”顔甯擰眉,給了迎春一個警示的眼神。
迎春自知言語不當,繼而抿唇不語。
二人走出膳廳時發覺,方才冷清的西院,終于有了人氣。
衆人兢兢業業各司其職,打水,灑掃院子,擦拭,澆花,修剪等,入眼皆是一副勤勉之象。
要不是方才窺見全貌,顔甯還真要被這假象所迷惑,當真以為西院上下和諧融洽,一片祥和。
顔甯看了迎春一眼,迎春點了點頭,擡手在空中拍了一拍,示意衆人集合。
心虛的丫鬟仆從,皆放下手中的活計,低着頭擠作一排。
嚴洪晃晃悠悠來到隊伍前,像無事發生般,上前朝顔甯行了一禮。
“少、少夫人好!不知少……嗝……”
一聲短促而清脆的打嗝聲,在寂靜的膳廳裡,顯得尤為明顯。
“不知少夫人大駕,還望——”
“——你可是這西院的總管?”
“不錯!”
“姓甚名誰?”
“卑職嚴洪,敢問少夫人來西院有何差遣?”
嚴洪臉上因醉酒而産生的酡紅,仍未消散。
他借着酒勁兒,言語冒犯,問得理直氣壯。
顔甯面露愠色,收攏廣袖,儀态端莊,昂首挺胸,緩緩上前,嘴角挂着一絲冷笑:“差遣?”
“興師問罪可算?”
“少夫人嚴重了……”
嚴洪立時面色青黑,扭頭負手而立道:“西院之事,卑職自會管理好,無需少夫人憂心!”
其言自信滿滿,衆人皆閉口藏舌,垂首不語。
值此氣氛緊張之際,安嬷嬷突然急匆匆跨進西院,迎上顔甯便笑意盈盈道:“少夫人原來在這裡,可教奴婢好找,夫人這是……?”
“閑來無事随便轉轉!倒教我碰見了一出好戲!”
“安嬷嬷有禮!”嚴洪朝安嬷嬷行了一禮,又道,“西院瑣事繁雜,少夫人不宜久留,還是東院更養尊些。”
“是是是!夫人還是——”
“——放肆!少夫人的自由,豈是你一個下人可以随意說道的?”迎春不服氣嚴洪的做派,直接替自家小姐怼了回去。
安嬷嬷是董府的老嬷嬷,聽說顔甯未嫁進董府以前,董其深的一切皆由她料理。
但一段日子的相處,顔甯總覺得這個滿臉笑意的嬷嬷,讓她無來由的親近不起來。
迎春的話嗆了嚴洪,也卻了安嬷嬷之意,顔甯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迎春莫要無禮!”顔甯微微一笑,轉眸問道安嬷嬷,“嬷嬷居董府已久,我有個問題想問問嬷嬷,不知嬷嬷可否為我解答?”
安嬷嬷不情不願卻又無從推卻:“少、少夫人請說?”
“仆從酒肉盛宴縱情吃喝豪飲,主子饅頭酸菜蹲牆角險些噎食送命,世間可有這理?”
安嬷嬷瞟了嚴洪一眼,面露尴尬之色搖了搖頭:“回少夫人,奴婢未曾聽聞過。”
“好一個反仆為主,逆理違天的忠仆之道!”
顔甯嗤笑,繼續追問道:“此種罕見之事如若發生在董府,該當如何處置?”
“這、這?”
“嬷嬷但說無妨!”
“依規會被逐出董府,永、永不錄用……”
安嬷嬷聲似蚊蠅,可人群中依然迸發出了一陣騷動,衆人皆面色驚慌,手足無措。
嚴洪聞言,不怒反笑,擡手安撫衆人道:“各位莫慌,我等受老爺少爺恩惠,相信少爺定會公平處理!”
“少爺常年在香坊受累,這等小事無需少爺操勞。”顔甯望着膳廳的方向,眼圈有些發紅,擲地有聲道,“即日起,西院總管嚴洪,被逐出董府!”
“安嬷嬷,麻煩您通知元叔,将嚴洪的月錢結清!”
“至于其他人……”
顔甯看了看西院大門口,空無一人,随即收回了目光。
“便交由少爺親自定奪吧!”
衆人又是一陣騷動。
隻見嚴洪雙目猩紅,怒目甩手,氣勢洶洶,上前怒道:“你敢!我等隻受少爺管束!”
“少夫人為何不敢?”
嚴洪話音剛落,董其深純淨溫潤的聲音,從西院大門口的方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