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阿娘憤恨不平極力數落她的模樣,那白皙光潔的脖子上,竟因暴怒而青筋凸起,臉色也因氣憤激動而掙得一片通紅。
顔甯心中莫名刺痛,心像被刀割一樣生疼。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阿娘便不再愛她了?顔甯眼眶漸漸濕潤,喉頭哽咽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自嘲來。
何時?自她出生那日,阿爹知道她是女兒之時起吧?
隻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的麻痹自己,阿爹不隻她一個孩子,但阿娘卻隻有她一個,阿娘定是會全心全意愛她的吧?
小時候阿娘不理她時,她想,也許是她自己不聽話吧;比不過阿姐和阿弟讨阿爹疼愛遭阿娘責罰時,她想,或許是阿娘對她期望比較高吧;印象中阿娘從不對她笑,她想,定是因為阿娘是個清冷美人,才不會對人随意傻笑呢……
而她,卻自動屏蔽了阿娘在阿爹面前時,那種妩媚讨好式的笑容……
待她長大後,有一次在姨娘面前,她公然維護了阿娘,雖然換來了阿爹的訓斥責罰,卻也換來了阿娘的笑容。
那日,她笑得好開心。看!她就說阿娘是愛她的吧!
“你哭什麼?你娘我還沒死呢!”
挂在眼角的淚水,終在方氏的又一次厲聲訓斥之下,奪眶而出,滑下了臉頰……
看!阿娘竟以為她哭泣,是在為她的失職而擔憂難過……
可她隻是,僅僅隻是心痛到想哭而已啊!
心灰意冷間,忽聽得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略帶驚喜的喊道:“甯兒妹妹?是甯兒妹妹嗎?”
聞言,顔甯立時擡袖,趕緊抹掉了眼角的眼淚,這才回頭看向來人。
“哈哈哈!果真是甯兒妹妹!”
萬思弦搖着玉扇,疾步朝顔甯走來,整個人由于興奮而容光煥發,三步并作兩步,跨到了顔甯跟前:“這靈應寺果真靈驗,萬某今日願望得成,終于再次見到了甯兒妹妹!”
顔甯擰着眉頭并未作出反應,倒是一旁的方氏,瞧着迎面走來的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搶先問道:“這位是?”
萬思弦聞聲側眸,這才看見顔甯身側站着一個大活人。他愣了一瞬,随即朝方氏傾身行禮道:“晚生乃萬幽山莊萬思弦,見過夫人!”
聽到對方名号,方氏略帶愠怒的表情瞬間消失,一雙黑眸蓦然發亮,溫和笑言:“原來是萬公子,小女經常在我面前提起萬公子,說萬公子才貌雙全待客有道,卻是個人中龍鳳!”
“夫人原來是甯兒妹妹的阿娘,晚生這廂有禮了!”萬思弦壓制住眸中耀眼的光亮,又恭恭敬敬地給方氏行了一禮後,瞧向顔甯,“甯兒妹妹果真如此說?”
顔甯渾身僵硬,扣着手指,像根木樁似的一動不動站在二人之間,瞧着這場荒唐的寒暄。
她從未跟阿娘提起過萬思弦,想來上次去萬幽山莊一事,定是紅珠偷偷給顔府回的信吧。
瞧着阿娘殷勤的模樣,顔甯隻恨自己當着阿娘的面發不出火來,否則她真要甩袖走人了。
似乎是發現了顔甯面色有些不對勁,萬思弦又殷勤地誇贊顔甯道:“上次在山莊,甯兒妹妹精湛的騎術一直在萬某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日若甯兒妹妹有空,可否跟萬某切磋一番?”
“萬公子過獎了!”顔甯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對阿娘和萬思弦說道,“顔甯身體不适先走一步,阿娘和萬公子慢慢聊!”
“欸欸欸?你這孩子……”/“甯兒妹妹等等……”
身後兩個人的聲音,在熱鬧的寺廟中仍顯得格外刺耳。
顔甯完全顧不得腳下飛快的腳步,是否跟自己這一身端莊打扮相符。她提着裙擺,一溜煙跑遠了,隻留下身後兩個人錯愕愣怔,揮手叫喊。
渾渾噩噩向寺廟中跑去,許是走得急了些,顔甯不小心撞到了拐角處的石頭上,“刺啦”一聲,手肘處撞破一大塊,鮮血漸漸滲出,染紅了一片衣袖。
顔甯“嘶”叫一聲,隻得停下将廣袖繞住手肘處止血。可誰知萬思弦卻像狗皮膏藥一樣,又貼了上來。
“甯兒妹妹你的手臂怎的出了這麼多血?”說着,萬思弦便扯着顔甯的手肘,準備上手替顔甯止血。
“你放開我!”顔甯厲聲喝止,猛然推開萬思弦,衣袖幾乎甩到他臉上。此時沒有阿娘在場,她才不會為了給他人留面子而惡心自己。
“甯兒妹妹讓我幫——”
“——你幹什麼?你離我家小姐遠點!”
還不待萬思弦再次靠近,迎春和李默便适時趕來了。迎春可不管萬思弦是什麼山莊的少莊主,隻要對她家小姐無禮的,她一概當流氓論處。
萬思弦還未走近顔甯,她一掌将人推開了。李默更是上前,堵在了萬思弦跟顔甯和迎春的中間,将人推遠:“萬公子請自重!我家少夫人豈是你能随意靠近的,你能好好兒站在這裡,全仰仗此處是寺廟,李某不能攜劍同行!”
李默幾句話,萬思弦往後縮了縮,最後一步三回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這裡。
迎春和李默不放心,一直随同顔甯左右,直到顔甯回到寺廟中,為董其深祈完福後,三人才下山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