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警校畢業進行卧底培訓的那幾個月,諸伏景光在組織待了三年多。
蘇格蘭的專長确實是狙擊,要做的卻不僅僅隻是狙擊而已。
隻要有渠道、有資金,那些大小組織的聯絡方式在地下世界并不是什麼秘密。
十億日元,對本土的任何一家極□道組織而言都不是個小數目。
香甜的餌料一經撒下,一個個小組織收到消息後便如聞到血腥味的鲨魚般不知死活地湧上來,反倒是稍大些的組織對琴酒的存在有所了解,也有所顧忌。
琴酒和伏特加腳下倒了一堆生死不知的炮灰,任誰也不會覺得被他們當成目标的兩人手上空空,連伏特加坦言鑰匙已被搶走也沒人相信。
即便是琴酒,也很難在這樣的車輪戰中全身而退,但他好歹從“英勇獻身”的蠢貨們那裡得到了足夠的彈藥補充。
既然已經預料到自己不可逃脫的死亡,宮野明美還要如此垂死掙紮,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其實并不難猜。
——她,或者說她搭上的勢力想要想要拖住自己。
哪怕宮野明美并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無害,琴酒也不覺得自己曾經的判斷會出現多大偏差,他不覺得一直不敢反抗組織的宮野明美有那個勾連起各個勢力的底氣。
可行事如此畏畏縮縮藏頭藏尾,看起來同樣不像那些自诩正義的條子。
拖住自己,能給彼時已經死亡的宮野明美帶來什麼好處?
——她在搶銀行前找到的那個勢力,或許向她承諾會總某種手段将宮野志保救出。
宮野明美沒權利知道雪莉的下落,可被盯上的研究所顯然已不算安全,組織正在進行的那些研究項目需要早作打算。
還有,哪怕雪莉對宮野明美的計劃并不知情,既然牽制她的“人質”已經不在,組織就該思考自己是否還能掌控住雪莉這枚斷了線的風筝。
将第五波廢物殺到抱頭鼠竄後,琴酒終于獲得了一段不算短的休整時間,他直接撥通雪莉所在研究所的聯絡方式。
在外界看來,那座研究所不過是個并不景氣的制藥公司,誰也不知道這座不算偏僻的兩層小樓下,埋藏着組織多少不可見光的隐秘。
琴酒冷靜至極地做完一系列布置,才在底層成員手機中與聽起來相當茫然的宮野志保對峙。
頭一回被組織成員從休息室裡拖出來的少女驚疑不定,她的質問聽起來理直氣壯:“琴酒,你又想幹什麼?我這裡可沒有第二批藥給你。”
宮野志保隻是懵了一瞬就很快反應過來——今天,大概就是姐姐行動的日子。
她還維持着那副困惑的語調,心髒卻愈發猛烈地跳動着。
茶發少女不知道姐姐會用什麼方式讓她們姐妹二人脫身,想來那過程一定困難重重,可被困在研究所裡的自己連幫忙都做不到。
宮野志保掃視着将自己團團圍住的的組織底層成員,對着電話那頭的人斬釘截鐵道:“我可不知道你又想把誰指認成叛徒,不管你又在發什麼瘋——身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我隻對boss負責。你沒資格越過boss的權限處置我。”
“那要問問你的好姐姐了。”琴酒低啞的嗓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那邊又響起隐約的槍聲。
他聽出雪莉剛才有一瞬間的遲滞,看樣子她們姐妹沒談好具體流程,但雪莉對宮野明美的計劃多少有心理準備。
呵,兩個叛徒。
“不過,你想問也不可能了。”盛怒關頭,琴酒将宮野明美的死作為刺激源,随口嘲諷表演功力并不過關的研究員小姐。
“——畢竟,宮野明美已經死了。”
“一槍斃命,我又補了兩槍在心髒和胃,然後掉進海裡——大概會被魚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吧。”
頂尖殺手的語調漫不經心,提起宮野明美的死狀時的态度和殺死路邊的貓貓狗狗沒什麼區别,在滿意地聽到對方加粗的憤怒喘息聲後,琴酒才滿意地冷笑出聲:“等我回去接受組織的審訊吧,雪莉。”
被連環坑到情緒非常不佳的白發殺手一把扔開手機,将隔着電波的咒罵與爆發的抽泣丢到身後,神清氣爽地點燃身上最後一根煙。
研究所沒有審訊室,但有“處理”實驗體的毒氣室。被扭送到毒氣室後,宮野志保終于鎮定些許,轉而開始抱着膝蓋發呆。
聽到姐姐死訊的一瞬間,她内心慌張失措與悲痛的情緒止不住地上湧,早在停滞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之前,她的淚水已經跨越臉頰打濕了衣襟。
琴酒的兇名赫赫,每年被他殺死的卧底和叛徒超過兩位數,别說是那些卧底和叛徒,就連組織内部的惡徒也對琴酒随時舉起的配槍心有忌憚。
她無法想象姐姐如何在和琴酒的近距離對峙下,在組織頂尖殺手親自認證的死亡中存活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那隻突然出現又突然失蹤的貓。
猝然從天花闆長出來的貓就像雪莉困頓實驗中途一個美好的夢,她白天去收拾休息間時連一根貓毛都沒找到,地上的水痕更是早已蒸發無蹤,任誰都無法睜着眼,說這裡曾來過一隻蘸水寫字的貓。
那隻貓倒是說過,姐姐行動那天它會過來營救自己,但宮野志保現在找不到那隻狡詐的貓妖。
她現在該做什麼?她可以做到什麼?宮野志保在大腦中拼命搜索着,除了FBI,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能和姐姐聯絡上的情報機構。
可她了解姐姐,除非走投無路,否則,在沒做好完全準備、連自己都沒被通知的前提下,宮野明美不會貿然聯系已經順利離開組織的赤井秀一。
在組織長大的少女沒那種童心,也不會天真到真的相信哪個國家的情報機構會雇傭一隻會說話的貓和自己溝通——如果這個世界真的美好如愛麗絲夢遊仙境,她的父母、姐姐和她自己也不會被組織裹挾着沉淪至此。
現在,夢醒了,自己也收到了琴酒擊斃姐姐的消息。
姐姐真的死了嗎?宮野志保對此沒有實感,也希望這是自己的幻聽。不論如何,姐姐在某種程度上都已經脫離了組織掌控。
眼看着琴酒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趕到,眼下,宮野志保不可能坐以待斃,将希望寄托于不知會不會趕到的、隻見過短短一面的不明勢力。
好在那些組織成員并未搜身,她從毛衣褶皺處摸出一顆小小的紅白色藥丸和一枚吊墜——那是她在某次實驗中扣下的的底牌。
琴酒拿走那批藥的流程其實有經過BOSS首肯,組織後勤人員還像模像樣地反饋了藥效。
除了下落不明的工藤新一,其他人盡數死亡。
在後續的第二次調查中,宮野志保若無其事地将那個幸運兒的不明狀态也改為死亡。
——現在,也到了考驗自己幸運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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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景光匆匆趕到那座研究所時,之前的大善人A君B君恰好在談論雪莉被關進毒氣室的消息。
琴酒已經脫圍,從海邊趕到這裡卻還要橫跨大半個東京,被安排協助撤離和雪莉的組織成員預計抵達時間比琴酒快不了多少。
除了戒備森嚴的毒氣室門口,所有研究員們都在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
他們說的毒氣室沒有監控也沒有通風管道,貓又景光順着成年人無法通過的垃圾處理道一路探索。
景光行動前匿名聯系上了黑田兵衛,有黑田本人的字迹和私印為證,對方将信将疑,但還是甯濫勿缺地鎖定了熱心市民提供的坐标。
過不了多久,公安在外面設下的層層埋伏就會發起對這裡的進攻。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隻是把宮野志保帶出……
嗯?嗯嗯?嗯嗯嗯?
諸伏景光瞳孔地震!
他的兩條尾巴瘋狂抖動起來,靈巧地鑽進理應關押着雪莉的毒氣室裡飛檐走壁,可怎麼看都隻有人去房間空。
三花鬼鬼祟祟地在房間内探了又探,也沒能找到宮野志保究竟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
地方是不會找錯的,畢竟整個研究所裡隻有這兒的守備最嚴密,他現在還能隐約聽到門外有人走動巡邏的腳步聲。
外面的看守者還在無知無覺地聊天,既不知道研究所外面已經被層層圍困,也不知道他們的看守對象已經消失無蹤。
宮野志保不可能是從正門離開的。
一時間,貓又先生有些麻爪。
——明明他已經答應了明美小姐要把他妹妹救出來,明明這次任務第二重要的任務就是策反雪莉,結果他卻把人給弄丢了。
擺在諸伏景光面前的,似乎隻有唯一一可能——這間毒氣室内唯一的出口,就是自己來時的那條路。
獨自匆匆脫逃的雪莉看上去情況并不樂觀,甚至沒有那個餘裕給自己的行蹤掃尾,他一路上隻看到一串似有若無的清淺腳印。
單論鞋碼,沒什麼問題。
可諸伏景光還記得自己在警察學院時學到的刑偵學知識——對一名即将成年的正常女性來說,鞋印主人的體重太輕了。
直到等來公安派出的大量行動人員将研究所一層層清理幹淨,徑直攻入地下實驗室,景光終于放下心,扭頭循着雪莉留下的蹤迹一直狂奔,還不忘抹掉雪莉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
經過半個小時多小時的追蹤,諸伏景光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進入了熟悉的街區。
是米花町!
今夜預報有雨,這會兒雨水恰好滴滴答答落下,眼看着米花大街的水泥地被雨水漸漸濡濕,雪莉留下的一路行蹤即将被沖刷掉,三花貓身姿輕盈地在院牆間穿梭着,終于在米花町2番地21号門前發現倒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面色通紅的小姑娘倒在雨幕中,看起來正在發燒。
不是18歲的宮野志保,而是7歲的灰原哀。
工藤宅隔壁就是灰原哀寄住的親戚阿笠家,小姑娘怎麼會昏倒在工藤宅門口?
還有——一切線索全部中斷,他要找的宮野志保又去了哪裡?
眼看着雨勢即将轉大,他跳下工藤宅門口那排院牆,輕盈地走到小姑娘身邊。
灰原哀還穿着一身對自己而言過于寬大的連衣裙和白大褂,那雙對七歲小孩而言像船一樣的鞋子底紋有些眼熟。
半夢半醒中,灰原哀還在呢喃:“姐姐……别死……”
諸伏景光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既然自己可以在時政操作下回到孩提體型,那麼,被時之政府提防的組織,為何不能有某種能讓人返老還童的藥物呢。
或者說,正是因為組織在研發某種讓人返老還童甚至更進一步的藥物,并且離成功不遠,時之政府才會對他們格外警惕。
而宮野志保,就是研發這藥物的研究員之一。
貓又先生拱了拱處在半昏迷狀态的小姑娘,不由有些犯愁地嘀咕:“這下子怎麼跟明美小姐交代呢?”
這也是失去意識前,宮野志保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諸伏景光還想拽着宮野志保的領口把人拖走,沒想到冒着雨出來拿外賣的阿笠博士眼尖地發現隔壁工藤宅門口有什麼東西。
老人家打着傘接近黑漆漆的工藤宅門口,不由驚呼:“咦?!這裡怎麼會有個孩子?”
他和工藤家一家三口的關系相當不錯,不管是和工藤優作還是和工藤新一都稱得上一句忘年交,自然知道工藤家沒這門親戚。
阿笠博士蹲下時,站在雪莉身邊的三花還沒有離去,貓又警官飛快搖晃着尾巴——如果旁人隻能看到殘影,那他們就沒法發現出那是兩條尾巴了。
他弓起身,警惕地看向已經抱起宮野志保的老人。
阿笠博士想要摸摸小家夥腦袋的手被無情地避開了,隻能無奈地任由自己被繞着圈子打量,老人家嘟嘟囔囔:“是在等人把這孩子帶走嗎?這隻貓可真通靈性啊。”
直到目送對方将縮小的灰原哀帶回家,貓又景光才無可奈何地甩着尾巴離開。
雖然有那麼點不完美,但是……他勉強也算完成任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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