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垣司和大臨同時建立,立身之本就是“忠于大臨”,前身是高祖手下的最忠誠的斥候營,後來也一直被看作皇帝的親兵近衛。
在瑞雲帝心裡,他就是大臨江山,而三垣司的忠于大臨就是忠于皇帝,謝宴這句話沒什麼問題。
之前瑞雲帝對謝宴各種關照,又放出蔣著是謝宴老師的消息,朝中果然有不少人蠢蠢欲動。
蔣著要是還在朝廷上不一定有這麼大的面子,但他現在不在了,卻可以成為有号召力的旗幟。
謝宴還是太單純,瑞雲帝想。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有心人做事隻需要一個幌子,哪怕根本不認識你謝宴,他們異口同聲地自稱為謝黨行事,那謝黨就是有了。
扶持一股勢力不難,兩年前他能讓賀黨橫空出世,再捏個謝黨出來又有何難?
忠臣?直臣?有好有壞。
好在不用擔心他們噬主,就算是最讨人厭的戴瑤,瑞雲帝也沒懷疑過這點。壞在都是些不懂變通的傻瓜。謝宴不肯配合,瑞雲帝想把人攢攏起來就要多費不少功夫。
想通後,瑞雲帝勝券在握,看謝宴像是在看無知後輩,想傳授些經驗,又忍不住往話裡添加傲慢。
“宴之還是經曆的太少了,這是你的不足也是優勢,經曆得少才有這樣讓人心潮澎湃的心氣嘛。好好做個忠臣,該有的都會有的。”
無知後輩謝宴自然誠惶誠恐應下。
屋内暖和得緊,沒有一絲風,瑞雲帝突然咳嗽起來,撕心裂肺,整張臉都紅腫充血,神情恐怖。
一内侍即刻提着箱籠進來,打開裡面是一碗全無熱氣的湯藥,泛着些猩紅。
皇帝邊咳邊喝,一些湯藥濺到衣袖和手背。
内侍端上帕子,謝宴拿了,安靜站在皇帝一側。
瑞雲帝喝過藥,皺着眉把碗從嘴邊挪開,溫熱的帕子時機剛好遞到手邊。他擡眼看去,謝宴眉目間有關切,但又很有分寸的沒多問。
這很好。
不像上次同樣因為偶然撞見他吃藥的愉妃,大喊大叫還吆喝起來了,連帶着那張明豔的臉也變得讓人心煩。
“陛下,袁公公和風指揮在偏殿候了好一陣。”内侍說。
“哦,說得盡興差點忘了。”
袁欽和風骊是為了月底的秋狩來的。
瑞雲帝聽完二人彙報,對謝宴調侃道:“朕知道你射術不錯,到時喊都督府的人一起,你放開手腳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将軍們馬上取功名,臣确實也想與之一較高下。”
實話說,謝宴不爽好久了。
也是進了兵部才知道,有些人真就是純鬧啊。能把黨争搞成胡攪蠻纏、赤膊上陣的陣仗,确實是種本事。
暗中要注意在兩方之間周旋,明面上又得跟着兵部一起打群架,這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
“很好,這才對!少年意氣朕喜歡。比先前恭恭敬敬的樣子好多了,這才是朕的師弟嘛。”
瑞雲帝讓人去庫房挑了把鑲金嵌玉的弓,賞賜給謝宴。
“朕這兩日風寒也不多留你了。”
謝宴出了宮牆,面上的溫和笑意漸漸斂去。
把握皇權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要得到皇帝的信任,與蔣著的關系是他目前最有力的倚仗,陸賀兩黨之争則給他不斷向上接近皇帝的機會。
但除此以外,他還不自量力,想要保全些什麼。
瑞雲帝分散權力給大臣,他們幫皇帝分擔政務,由此皇帝便可以盡情風花雪月。
同時瑞雲帝認為,要想能自如收回賜予的權力,大臣們必然不能關系多麼友好。隻有他們抛棄斯文和底線,像禽獸争奪腐肉般競逐權力、自相殘殺,瑞雲帝才好穩坐釣魚台。
所以黨争在瑞雲帝理政時期是不會消停的。
且在确定總有兩方勢力能纏纏綿綿鬥個不停後,皇帝可能就要動刀子,除掉一個他不那麼喜歡的。
謝宴希望最後遭殃的是陸宣芳,很不幸,這個倒黴蛋可能是未來的自己,更可能是相較而言不聽話的賀既。
從陸戴之争,到陸賀之争,能夠為皇帝享樂出錢獻計的陸宣芳總是守擂的。
有人捶胸頓足恨賀既不是第二個戴瑤。确實,不然也不會在過去兩年幾乎無人上書公然揭露秦地陰暗。
也有人說賀既是第二個陸宣芳。難說,雖然包括賀既自己都否認,但謝宴還是認為赈災以及廖陽倒台是他的手筆。尤其張素被調往秦地,這一不受重視的調任,卻利于從根本上解決秦地旱澇災害,也是對數年前戴瑤要求的回應。
所以他改變了開始的想法,不直接接受已經萌芽的“謝黨”勢力,而是用惡心的話表忠心的同時,盡可能延遲所謂“三足鼎立”到來的時間。
......
對于瑞雲帝,還有一點謝宴比較在意。那碗冰涼的藥可不像是治療風寒的......
這個他暫時查不了,或許可以不經意透露給能查的人,比如走到哪都有暗衛随身保護的那種。
謝宴停在賀府門前,沖看門人粲然一笑:“賀大人在家嗎,我來還上次借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