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哭?”商聿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目光緊緊鎖住眼前這個以往挨打都沒掉過一滴淚的大男孩。
“滾,誰他媽哭了!”卞舒腦袋狠狠一低,胳膊猛地一擡,保持抓住商聿的手的姿态下,用力地用領子在臉上蹭了一下。
商聿身體不自覺繃緊,長睫下的眼底閃過一絲隐忍。
卞舒抓起覆蓋在商聿手背上的綁帶,又下意識松開些,反複确認不緊不松後,才極為不情願地輕輕系上一個活結,嘴裡嘟囔着,“天兒熱,是出汗……”
商聿沒有反駁,“嗯”了一聲,目光輕柔地從卞舒頭頂緩緩落下。
卞舒垂着頭,一頭不羁的短發,此刻沒精打采地趴在頭皮上,唯有發尾還倔強地微微支棱着。
發隙間微微冒汗,卻不多,構不成流淌的局面。
“手放松,能不能配合點?”卞舒抓着商聿的手,意有所指。
商聿不緊不慢地放松,目光不經意間下落。
卞舒身上穿的是休閑襯衣,領口很大。從他的角度剛好能透過領口看見底下更加細白光潔的皮膚。
商聿喉頭微微滾動了一下,擡手淡淡地說道:“行了,可以了!”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卞舒脖頸以下那細膩瑩白的皮膚毫無保留地映入眼簾。
卞舒擡起眼睛,眼睛有點紅,眼尾濕漉漉的。
商聿氣息一滞,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揪住,竭力着表面的沉穩和平靜,“對不起……”
“為什麼分手?”卞舒緊緊盯着他。
“沒有原因。”商聿眉頭微微蹙起,“我不需要感情。”
卞舒肺都要氣炸了,扯着嗓子拼命吼起來:“你有病吧?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商聿目光深邃,靜靜地盯着卞舒,始終保持着沉默。
“是你先招惹我的。”卞舒眼睛有點兒發脹,“勞資才開始喜歡你,你就跑,你跑,再跑,勞資揍死你。”
商聿看着他,晦暗不明。
“我不同意!你撩完就跑,門兒都沒有!我告訴你,老子堅決不同意!”卞舒滿臉通紅,因為憤怒,整個人顫抖起來。
鮮活的不像樣,也顫抖的不像樣。
商聿臉色陰沉着,像是下一刻就會沉入黑暗,隐匿不見。
他這一潭死水,容納不了這樣的鮮活。
腐敗的傷口,必須剖開,創傷,割落,蹂躏……撕開傷口,鮮血淋淋,之後才能長出新鮮的肉……
“我可以補償。”商聿機械的聲音毫無感情,“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你踏馬——”卞舒猛地站起身,茶幾“吱”一聲擠開,氣息不穩地說,“能不能痛快點?還算不算個男人?你就踏馬是個孬種!”
商聿沉默着,緊緊盯着他。
“你,你信不信勞資打死你。”卞舒擡頭半眯着眼危險地看他,外強中幹。
“你不是小孩子了。”商聿這麼近卻像是藏在陰暗中,看不分明,“男歡女愛分手很正常,沒幾天的記憶,相信你很快就能過去。”
“過不去,在勞資這裡過不去。”卞舒心中凝澀,悄無聲息地吸氣,強裝鎮定。
可是有什麼碎了,墜了,沉到底,沉到無盡黑暗,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男人的眼神,太過遙遠、太過陌生,太過絕情……男人一旦下定決心,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會露出這副讓人膽寒的眼神。
——他是男人,他太懂這眼神意味着什麼了。
卞舒再次坐下,手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目光飄忽地移開,周圍的事物像是看清了,又朦胧地像是在做夢。
商聿看着他,他愣愣地看着虛空。
兩人之間距離很近,卻又得很遠。
半晌後,卞舒開口,“你有别人了?”
這是他唯一能按頭索骥的原因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不願意相信商聿心死。
商聿沉默着,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仿佛等了很久,卞舒蓦地笑了下,笑得比哭都難看,“……别告訴我是蘇曉楠,不是他。”
“我們的錯誤和他人無關。”
“錯誤,你說我們是錯誤?”卞舒騰地發飙了,這話直接點燃了他。
商聿沒有回答,捏緊了手指,指關節泛白,
“卧槽。”卞舒氣得渾身顫抖,“我現在告訴你,輪不到你來喊停!要結束,也得勞資來說!”他站起身,一把抓起沙發旁邊的禮盒,像拎着商聿的腦袋,“我現在告訴你,勞資現在正式甩了你。”
商聿垂眸,冰層之下,暗流湧動,即将失控。
卞舒話說出口,猝然笑了一下,“去踏馬的。”
躁動不已的血液刹那間冰封,猛地轉身,用力往外走。
眼前一片模糊,心口酸澀的厲害,卞舒走得很快,卻慢慢慢了下來,神思早已散漫,一步比一步虛浮,但是脊椎依舊挺拔,像最标準的旗杆。
蓦然回神,卞舒發現自己正呆呆地坐在冰涼的草地上,仿若與周遭一切都被隔絕在外,手上還緊拎着茶具盒子,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此地像是公司附近,可他根本不記得是怎麼晃過來的。
大腦好沉,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隻想好好睡覺。
“那個……您還好吧?”一道聲音小心翼翼地飄了過來。
卞舒緩緩擡起頭,目光呆滞,看清是前台小姑娘。
腦子搜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好像叫劉倩倩。
“看您狀态不太好,需要幫忙嗎?”劉倩倩注意到他失魂落魄地沖了出來,猶豫再三,才鼓起勇氣靠近。
“不必。”卞舒從幹澀得仿若要冒煙的喉嚨裡,硬生生地擠出這兩個字。
劉倩倩被他的空洞吓得退了半步,輕聲嗫嚅道:“是有人欺負您了呀?”
在劉倩倩先入為主的觀念裡,卞舒這種世家公子模樣的人做不出壞事錯事,一定是旁人錯了。
卞舒機械地搖了搖頭。
“需要通知商總嗎?”劉倩倩語氣笃定,“商總一定會幫您的,他那麼關心你。”
商聿關心他?
卞舒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劉倩倩見他不信,有點急了:“商總對您真的不一樣,您沒offer,還能進秘書辦,第一天上班就能在商總身邊工作……蘇培盛可做不了這些主。”
蘇培盛應該指的是蘇曉楠。
“掰了。”卞舒言簡意赅。
“這……怎麼可能,您這麼好看,商總才舍不得。”劉倩倩說着,臉“唰”的一下紅了,偷偷瞥了卞舒一眼,又趕忙像做賊似的移開目光,“我……我就是實話實說。”
見卞舒還在一蹶不振,劉倩倩指着盒子問道:“您這盒子裡裝的啥寶貝呀?看您一直緊緊抱着。”
她想借此轉移卞舒的注意力。
卞舒這才注意到他居然把茶具帶出來了,機械地打開盒子,一套精美絕倫的茶具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