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宥甯從廚房出來,手中多了一杯冒着熱氣的蜂蜜水。她低頭看着玻璃杯,糖分不多,剛好能解一點酒後的燥。
她本來隻是給自己沖泡一下速溶咖啡,轉頭看到那瓶蜂蜜時手頓了一下。
用蜂蜜水解酒,倒是爺爺以前的習慣。
江寒燼房門虛掩着,卧室裡邊透出一絲光,她走到門前,停了兩秒,擡手輕輕敲了敲。
房間裡面沒聽見什麼聲音,她又開口喊了一聲“江寒燼”,結果都沒有回應。她猶豫了下,推門進去,想着放下蜂蜜水就走。
結果剛走進去,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下一秒,她整個人被釘在門闆上,那杯蜂蜜水全部打在了兩人的腳步。
還好水溫不燙,隻是皮膚接觸到這蜂蜜水,黏糊糊的感覺就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他壓着她,一隻手撐在她肩頭上方,臉色陰沉,眉眼被燈光切得淩厲又不穩,此刻也黏在她身上。
“來做什麼,”他咬牙反問,“又像六年前一樣——投懷送抱?”
莊宥甯呼吸一窒,指節緊了一下,她沒掙紮,也沒推他,語氣冷,但又像是在佯裝平靜:“我給你送水。”
隻是水現在沒了。
他笑了一聲,冷冷諷道:“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借口都想得這麼體面,送水也送得這麼高尚。”
她眼神一擡,死死盯住他:“江寒燼,你夠了。”
“我當然夠了。”他低頭,鼻尖幾乎貼上她耳側,氣息帶着酒後的餘熱。
“六年前演這一出,六年後你還演這一出?莊宥甯,時代進步了,你的技法怎麼不見長進?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不吃這一套了?還是你覺得我死性難改,你随便給點好處說句好話就可以哄好了?”
她的眸子顫了一下。
他卻不放過,嗓音低沉得像是刮過傷口:“你是不是覺得,隻要你一靠近,我就又會認栽?”
江寒燼到底是醉了,說話又瘋又亂。一股腦倒出來,讓人分不出真真假假。
“多謝你,”這是她今晚第二遍說,她仰頭看他,眼神不躲也不讓,“抱歉,你好好休息吧,是我打擾了。”
他愣了一下,像是那句話戳到了什麼。半晌後,他低低笑了一聲,笑得疲憊又譏諷:“你謝我?莊宥甯,你還記得你以前是怎麼謝我的嗎?”
作為兩個外來者,莊宥甯下意識跟袁瑞走得近些,袁瑞也借機窺探到許多莊家的事情,為了在班級裡顯擺自己的在重點班就讀的有錢朋友,他将這一切都當作談資,最後還說一句“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哦”。
她時常跟着周律師進進出出,大家看在眼裡,結合一下袁瑞說的那些話,一時間說她爬律師的床,吹枕邊風改了遺囑才分到一點爺爺遺産的謠言不胫而走。
“我就說嘛,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分到那麼重要的公司管理啊,最多給錢給房子,保證後半輩子吃穿不愁呗。”
“對啊,而且你們沒看過她那裡啊?”那人兩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一般都是被按摩很多次才有的size。”
“咦——好惡心啊,真的是為了家産不擇手段啊。”
“啊?”也有人持不同意見,“不一定吧,我們也沒證據……”
隻是反駁的聲音太少,最後越傳越離譜,還傳到了江寒燼的耳朵裡。
别班有些男生想讨好他,也知道他看莊宥甯不順眼,聽到這個消息,喜滋滋地跑去跟他說,誰知道他沒什麼反應,隻是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懶,面上沒有情緒,問:“誰告訴你的?”
那個男生自然不知道來源,隻悻悻道:“大家都這麼說,而且還有人看見她上那個老男人的車了,啧啧,真是什麼樣的都能吃得下……”
話沒說完,江寒燼就已經将把玩在手中的書扔了過去,男生捂着痛處,慘叫出聲:“啊——”
沒有幾個人敢得罪江寒燼,也沒有人想得罪他。
午後的教室原本熱鬧,頓時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噤若寒蟬。
江寒燼平靜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擡手扣住他的肩膀,用了力,手背青筋暴起,手臂的肌肉線條也緊繃。
因為攀冰的素質訓練很多,他的臂力和掌力都不小,所以男生疼得隻龇牙,但比起袁瑞,還算有點骨氣,沒有直接求饒。
攥着那個人就一頓輸出:“你呢?名下也有幾處房産,又是請誰幫你搞定的?用你哪裡搞定的?”
那是大家頭一次見他這麼生氣。
……
“江寒燼突然眯着眼,眼神中透露出危險的意味:“還是說你懷念……”
“江寒燼!”她的胸腔劇烈起伏着。
倫敦那場雪,還有那句“就當是謝謝你”,仿佛一直是兩人的結,誰提一句,都是在揭瘡疤。
他隻覺得腦子要炸開,松了手,退後一步,嗓音幹啞:“你出去吧。”
她也沒多說什呢,轉身拉門,離開。
一瞬,世界安靜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對面的門砰的一聲合上,他才恍若初醒,昂着頭無力地靠回床頭,定着自己的手發呆,手臂上被掐出的紅印明顯,是喚回他理智的所在。
剛剛的感覺太不真實了,虛幻到他說了不少自認奇怪的話。
*
一回到房間,她就沖到洗漱間,脫了拖鞋——腳上一圈淡淡的黏膩,是剛才蜂蜜水打翻後順着她腳邊濺上的。
她沒出聲,徑直挽起褲腿,打開水龍頭,一點點地沖。
水流細得幾乎聽不見,她看着自己被打濕的雙腳,忽然覺得像被什麼東西困住了。
她一邊沖水,一邊回想起下午王希越在補的那句:【寒燼不打算讓我告訴你的,但我覺得你得知道,至少你知道了,心裡能有個數。】
他不讓說,他不想讓她知道。也是,讓她知道了,也隻是徒增煩惱而已。讓她怎麼以為?舊情未了,還是說不介意多她這一位違背道德的情人?
她關掉水,用毛巾慢慢擦幹雙腳,坐回床邊,頭發垂在頸側,一邊把自己整個人重新裹進沉默裡,一邊想着,就應該順着他的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
本來,她就不該知道,否則就會像今晚一樣——
裹在薄薄的蠶絲被裡,隻有她雙腳剛洗幹淨的皮膚泛着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