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叫他?
漫天風雪,符桓之渾身筋骨斷裂,在崖底被凍得幾乎沒有了知覺,遠處傳來陣陣可摧山倒的獸吼,他想他的命大概便要這麼丢在這裡。被雪埋了或是被兇獸吃拆入腹,都算是落了個幹淨,可是他不甘心。
從天際乘風踏雲而至的兇獸有一身融進大雪中的皮毛,濕熱的舌頭舔過他的臉,讓溫度又一點點回到他身體裡,“……是你?”
被認出的魔獸欣喜地發出好似幼崽的叫聲,不斷地用頭去拱符桓之,“你為什麼要回來。”
它不會說話,隻能不斷拱起符桓之僵硬的手臂,想讓他的手指貼上自己的額心。
明白過來它舉動意義的符桓之艱難地說道,“我就快死了,你也想死嗎。”
它不是普通的魔獸,而是上古傳說中龍的第九子狻猊,大概是偷嘴吃了太多重渺的晶石,在這方冰天雪地的困境裡突破了修為。
它在乞求符桓之與它締結命契,從此命理相連,禍福相依。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養你,把你留在身邊不過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能力反抗重渺,方才丢你出去也隻是想給自己留一條生路。”溫暖的皮毛将他整個人都蓋住,他的手虛弱地搭在狻猊的背上,“所以還想救我嗎。”
回應他的是狻猊從聲帶發出低低的叫聲。
符桓之的食指輕輕落在兇獸的額心,一陣柔光從中迸發,将一人一獸盡數包裹住,流失的溫度一點點重新彙聚到他的身體裡,最後光華散去,隻狻猊的額心留下一撮火焰紋路的皮毛。
狻猊銜起他的衣領把他甩到自己背上,符桓之将臉埋進狻猊的鬃毛中,“走吧,我們去找那些家夥,那些想要我的命的家夥。”
那是朔安公符桓之第一次在兩族交戰的前線陣地亮相的戰役,他在碧山料峭的山崖上俯視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狻猊的吼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符桓之負手握着無念槍的指節發白,他遠遠望着幽州軍的主腦,“别來無恙啊,南明侯。”
他運足了氣力,足叫整個碧山營的人魔都能聽見。
見他還活着,南明侯氣急敗壞地喊道,“本君就知道這小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現下不就現行了。”
“我隻取他的頭顱,但是不長眼攔路的家夥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符桓之用槍尖點住南明侯,坐在狻猊的背上如是說。
南明侯位列幽州七領主之列自然不是酒釀飯袋之輩,隻見他震碎衣衫,怒目橫眉呵道,“豎子敢爾!”
但符桓之是誰,他身負瘋狂的血脈,在魔君的授意下被當做戰争兵器養大,出鞘就是要教日月失色的。他所過之處,不分敵我,槍之所及,寸草不生。
——阿笙!
到底是誰在叫他?
——桓之,符桓之!
閉嘴,吵死了!
“朔安公,醒醒?”面罩輕紗的女子輕輕拍打懷裡青年的臉,面有憂色地對身旁的另外兩位說道,“我們甫一進入建木,神界守衛四荒之境便開始随星軌移動。‘上九,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這一重乃是秋神殘識燭九陰所掌之幻境,能窺得入陣之人内心最為執着不滅之事。若是朔安公再不能從中走出,隻怕會被永遠困在幻境,神魂俱滅。”
靳白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掌門師兄,又看了看皺着眉的空花谷薛師姐,毫無頭緒抓亂了發髻,問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啊,漠長史他們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呢,這可如何是好?”
“我進去他的幻境,你們幫我護法。”蕭崇不再遲疑,沉聲拍闆道。
他紅着眼挑開了南明侯的肚腸,污濁的血液染濕了槍上的紅纓。他将南明侯的屍身甩到想趁着幽州軍内亂攻上來的中州軍士面前,一招回馬槍震開當先的數人。
符桓之踩着一個明顯是吹梅山莊弟子打扮的人,“你說我是不是該留你一條命,讓你替我給你家掌門傳句話?”
“不必多此一舉了。”一人藏青長衫從天而降,以氣化劍直指他所踏之地,如金石之擊迸發出點點星火,逼他撤開讓那人族弟子能夠得以脫身,“吹梅山莊第十三代掌門,蕭崇蕭懷言在此恭候閣下已久。”
符桓之墨黑的長發早已散開,在自極北之地而來的朔風中飛揚,槍尖指地拖拽出半圈弧度,赤到發烏的瞳孔微眯,“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如此倒省去我一番功夫。”
蕭崇以劍指天,攜紫電青霜之勢照着符桓之面門劈去,朗聲,“蕭某平生憾事,便是當年沒能取你性命,每每思及此,皆是輾轉難眠,大為恸惜。”
“符桓之就在這裡,如果你有本事……”他握着槍身的手越來越收緊,自己的和旁人的血混在一起濕滑不堪,他緩緩提起長/槍拉開了架勢,在狻猊的吼聲中睜大一雙紅瞳聲聲啼血,“那、便、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