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渺把符笙放下,“陛下,人已經帶到。”
“不夠。”祂隻說了兩個詞,卻仿佛有巨大的威壓逼仄讓重渺幾乎呼吸不過來。
“他的心中有仇恨的力量,可是卻完全不夠,不夠覺醒破壞與毀滅的神格。”
重渺低着頭,隻能看見幽州之主的袍腳,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他的君父當真可憐。人的心中若是生出了希冀,那麼每一次将那希冀推遠的失望就會讓他比之前痛苦千倍萬倍。
無論他有如何崇高的地位;無論他有如何熾盛的權柄。
趴在大理石磚上的符笙手指微動,幾欲醒來,他聽見一把空靈的聲音對他的去留做出判決,“丢出去。”
——丢去哪?
——丢去能夠讓更多仇恨的種子生根發芽的地方。
重渺的角鬥場多了一位小角鬥士,也多了一位小客人。
幽州之主用他最初的化身踏入王都繁華與黑暗相輔相成的場所,任人拿捏的孩童模樣甫一現身便被宵小盯上,那些雜魚的目光像有形體般惡臭,祂不需要看也有所感知,隻是有更讓祂感興趣的事物存在,祂懶得出手。
後到的重渺示意随扈把那些意圖無禮的魔族解決,他猜不透吉光如此現身在衆目睽睽之下的意義,隻能壓低聲音請幽州之主離開。
吉光用行動拒絕了重渺的提議,祂甚至示意重渺把祂抱起來讓祂能更好地看清符笙在台上的表現。
周遭眼觀鼻鼻觀心的魔族們暗自思忖,都在想莫非這位是副君的私生子。可他們看向台上的符笙,又覺得是情人也不一定,畢竟副君口味特殊。幽州的君侯們聽了流言,覺得每次都不能讨到副君殿下的好,怕是禮物從一開始便不合心意,一個個心下有了新的謀劃,這便是後話。
吉光倒是對此适應良好,畢竟祂決定多在王都走動需要一個新的身份,甚至在重渺的随扈稱呼祂為“小殿下”的時候點頭答應了。
重渺繼續勸說道,“您該回宮去。”
吉光的手抓在闌幹上,再一次無視了重渺,他看着台上狼狽躲閃的符笙,嘴角揚起,“副君知道什麼是莳花弄草嗎?”
“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吉光解釋道,“如果說符笙的心是一片沃土,孤想要在上面栽種下仇恨的種子,那麼他對于人類生出的任何渴求被接納認同的感情都是雜草,若不一一拔除,會影響到種子開花結果。”
在重渺開口接話前,祂指着台上的二人說,“你看,符笙沒有辦法對那個中州來的細作出手。”
“而且,他還在問為什麼。”吉光拍着闌幹,像聽了一個笑話,側頭對重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知全貌的魔族們以為他們聊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幽州之主操控着台上的小角鬥士脆弱的神經,用意念蠱惑着他:因為你是人魔混血的怪胎,因為這個世上絕不會有任何人愛你護你,因為他們都想要你的性命。既如此,為什麼不用旁人的鮮血來裝點你的功勳?
祂嘴角的甜笑并沒有隐去,祂對重渺說道,“副君沒有發現嗎,他的恨意愈濃,魔神便會短暫掌控這具軀體,當有一天脆弱的肉身不再能夠作為載具和枷鎖束縛住魔神,那麼便是毀滅降臨的時刻。”
“而為了那一天能夠如約降臨,我們需要更多更多的鮮血。”
祂的話音剛落,血霧便蔓延了符笙琥珀色的雙眼,幽州之主目不轉睛地看着角鬥場上的好戲,“就像獸類一旦嘗過人肉的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一樣,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祂坐在高台上晃動着赤/裸的雙足,直到角鬥場隻剩下久久不能尋回神思的符笙一人。
祂走下去,抱膝坐在符笙面前和他視線齊平,“符笙這個名字,聽起來太過軟弱。孤在君侯中給你留了一個位置,希望你來日從這角鬥場走出去,辟土服遠,武定四方。所以,便叫桓之吧。”
用你死後的符号,作為你如今的名字。
符笙隻看見祂的嘴巴上下翻動,卻聽不見祂在說什麼。
幽州之主收起在符笙腦海意識中不斷攪弄的思維觸手,他說,“從此以後你便和中州的人與事再無幹系,他們視你為敵,你便取其性命。天下之道,理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