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操場外的喧嚣都不再重要了，在離開醫務室的那刻，上官瑾遞給她一個疊得整齊的東西——那是一張通訊稿。

上面寫着：高一三班的簡珩同學：

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不過，下次别這麼拼命了。比起金牌，你健健康康的最重要。

高一一班上官瑾

簡珩小心地把這張帶有她氣味的通訊稿收進外套左邊口袋裡。

雖然我的那份沒有送出去，但我也收到了回信。簡珩捏着兩份信，一份平滑的觸感，是裁得整齊的信紙；一份粗劣的觸感，是在日記本上扯下來的牛皮紙。現在她們交織在一起了，她心底莫名有種異樣的滿足感。

近一點，再近一點吧。

運動會閉幕儀式結束後，班級要開國慶假前例會。簡珩自顧自把假期要做的練習冊塞進書包，侯昊洋看着她的動作，随意道：“同桌，你假期幹嘛去？三号北海灣會舉辦遊輪晚會，上官瑾和我都會去。而且…晚會準許每位嘉賓攜帶一位舞伴。”

頓了頓，他支着頭看着簡珩，“怎麼樣？…你想不想去？”

簡珩轉過頭，猶豫道：“是哪種晚會？普通人也能參加麼。”

侯昊洋換了個姿勢，斜靠在椅背上，聲音懶洋洋地：“隻要有邀請函，誰管你是什麼人。”

他說話時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桌面，眼神飄向窗外的梧桐樹，“所以，你來選擇。跟我去，還是上官瑾？”

簡珩啟唇，還沒發出一個音節，侯昊洋就打斷，“我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去顯得沒那麼刻意。你想啊，上官瑾肯定不會跟你提這個消息，你要是跑去找她那不就露餡了。她絕對能猜出來我把什麼都告訴你了。”

簡珩臉上沒什麼表情，似是斟酌後開口：“行，我跟你去。”

侯昊洋手上的動作一滞，繼而嘴角彎起，露出淺淺的梨渦，“那就這麼說定了。三号晚上八點，北海灣碼頭不見不散。”

簡珩看他一眼表示知道了，剛好例會結束，她拎起書包走出門口。

好歹是七天小長假，簡璋提議一家去洛川市度假。十月初，那邊的楓葉紅得漫山遍野。張秀蘭為此還特意做了一份詳細到幾點幾分去哪個景點的旅行攻略，就連簡钰因為頭次坐飛機也亢奮得在家裡吵吵鬧鬧。

簡珩這下，更不好把自己有約不能去的消息告訴他們了。

這好像是自母親不在後，全家第一次遠行。簡璋也不是沒想過帶全家出去走走，都以張秀蘭“經濟不景氣”“旅遊旺季人擠人”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了。

已經是秋天了。鎮江這邊倒看不出一絲秋的顔色，紅楓葉不知道是不是也像梧桐一樣好看。

晚飯過，簡璋就商量着訂明天幾點的機票。

簡珩在廚房刷洗着碗筷，盤算着挑一個好時機去找他們談談。洗碗池裡綿密的泡沫透出無數個小孔，映着她無措的臉。她用手旋出的漩渦看不見盡頭，将她拽入水底。

“小珩，你身份證号多少來着？”客廳裡傳來一聲叫喊，是簡璋。

簡珩放下手裡的碗，走了出去，手上的水珠在地闆上留下一串痕迹。

“先買你們的票吧，我一會過來輸。”她站在廚房門口，舉着濕漉漉的手。

簡璋斜睨她一眼，沒再說話，手裡繼續搗鼓着。

簡珩回到洗碗台，把洗好的碗筷收到櫥櫃，擦幹淨帶有水漬的桌子，踱步至沙發前。

“爸，我有事要說。”她站在簡璋跟前，左手死死地攥住襯衫衣角，袖口被擠壓得變了形，露出腕骨上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突突跳動。

簡璋擡眸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垂眸盯着起毛邊的牛仔褲，躊躇着開口：“…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洛川了。三号我有約。”

簡璋這才正眼看她，眉頭擰起，帶有一絲不滿，“和誰？咱們家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你們就不能改天再去嗎？”

她的頭垂下去，指尖用力，“對不起，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簡璋就這樣看着她，好段時間沒作聲，半晌，道：“你去吧。”

簡珩吐出一口氣，上唇張了張，“謝謝爸。”

簡璋繼續對着發白的手機屏幕，沒有再應答。

簡珩手指一松，回到了卧室。窗外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呼吸逐漸急促。

又控制不住發抖了。簡珩握拳的手無力地垂在床邊，嘴唇因用力輕顫着。

約莫過了一刻，她拿起手機，打開了聊天窗口。

在聯系人找到侯昊洋，點開發送了一條：

星期三：【你沒跟她說我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