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珩一怔，擡起頭。

是她。

上官瑾站在碼頭上，穿着法式象牙白連衣裙，手肘搭在欄杆上，眼下有一層沒睡好的倦意，嘴角卻微微勾起。

簡珩不知道她怎麼找到這裡的，風吹起她們的頭發，時間好像不再流逝。

“現在就開始吧。”上官瑾順着台階走向海灘，近了，她伸手接過簡珩手裡的滑闆，“你還會這個？”

簡珩看着她摩挲砂紙的指尖，聲音低低的，“小時候感興趣玩過一段時間。”

上官瑾點頭，随即拿出手機搜索《杜鵑圓舞曲》，然後把它放在沙灘上，熟悉的旋律傳了出來。

“那就…在這跳？”

她站在沙灘邊上，朝簡珩伸出手，指尖被晨光照得發亮，“簡珩，把手給我。”

簡珩慢慢走過去，把手遞了上去。

沙子有些松軟，不适合跳舞，她們便往濕一點的灘塗走去。腳底有海浪拍打的聲音，還有未幹的貝殼印。

上官瑾扶着她的腰，一步步帶她往前引。簡珩跟着旋律，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她們在海邊跳起華爾茲，像是在淩晨五點夢見了不可能的盛宴。晨光是舞廳的水晶燈，海風是背景的樂章。潮聲湧來，又褪去，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簡珩不小心踩偏了一步，身子失去平衡，手卻被人牢牢抓住。

“跳得不好…”上官瑾低聲說，“那就别松手。”上官瑾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很輕。

“跟着我的步伐就好。”

簡珩點點頭，沒再說話，隻是抓緊了她的手。

她們跳到天徹底亮起來，直到晨光把兩個人的影子都染暖。

海浪又湧上來些，打濕了她們的鞋邊。

上官瑾放慢動作，最後一個旋轉停止時，她仰頭看着簡珩微微喘息的模樣，眼裡藏着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緒。

“一個人跑出來吹海風，不怕我找不到你？”她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是責怪還是心疼。

簡珩垂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她沒說，她也想被找到一回。就像母親打開衣櫃，輕輕摸着她的頭發，說：“阿玉，找到你了。”

上官瑾看着她，忽然伸手撥了撥她鬓邊的發絲，指腹似是無意地擦過她耳側。

“以後你要去哪，至少告訴我。讓我知道你的位置。”她頓了頓，又慢慢地說：“不然的話，你走丢了怎麼辦？”

簡珩終于擡眼看她，那一瞬間，眼中盡是無措。

然後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風似乎停了一會，又輕輕卷起來，海面閃着晨光的倒影，一點點被海浪吞沒。沙子被踩得溫熱，兩人腳下的痕迹交纏，漸漸又被海水沖淡。

簡珩不說話，隻盯着她的手，剛剛握着自己的那隻，現在垂在身側，指尖還帶着微涼。

她偏過頭，看向遠處的海平面。海浪還是一陣陣推過來，像她心裡的聲音，輕飄飄，打在岸邊，又退回去。

她忽然不太敢去看上官瑾的臉了。

很安靜，也很清楚了，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什麼也藏不住了。

上官瑾站在一旁，似乎也沒說話的意思。隻是轉過頭，朝她輕輕颔首，像一個結束的禮節，卻不同于她慣用的那般莊重。

“走吧。”簡珩終于出聲。

她沒回頭，托起滑闆，向着回去的路，風把她的發絲揚起來，又很快落下去。

上官瑾站了一會兒，也跟上去。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一陣，又分開。

她們像兩顆潮水剛退去時裸露出來的石頭，被晨光一點點照亮，但還沒來得及曬幹。

簡珩忽然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時間太早。

這一刻就很好，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天再亮一點，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