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她的第一反應是無奈。
她環顧了一圈陸家老宅燈光雅緻的盥洗室,感覺自己和這個場景真是有點莫名其妙的緣分,上次是她算計别人,這次是撞見别人要算計陸峙。
整個老宅在十個月裡發生了不小變化,它的主人變了,原有的布局也變了,據說陸峙砸了好幾棟建築,當初的主樓副樓宴會樓早都不複存在。
這個宴客樓就是陸峙推倒重建的,今天是第一次啟用,所以是陸家老宅本身有什麼魔力,是隻要進入它的範圍就會自動觸發豪門霸總劇情麼?
林栀是有想過不要多管閑事的,第一這是陸峙的地盤,他們計劃的事兒不一定能成,第二說不定陸峙他也,不介意呢?說不定陸峙自己也樂意有人投懷送抱?
畢竟陸峙如今正經是一個值得人打歪主意去攀附的人物了。
理智讓她不要多管。
林栀認真的洗幹淨手,擡眼朝鏡子裡看去,與面無表情的自己四目相對,燈光是暖黃的,她的眼睛卻黑白分明,如同深水寒潭。
片刻後她朝鏡子中的自己一個彈指,一片水漬就遮擋住她的神色。
她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去他的,陸峙或許不介意,但是她還是有點介意的。
陸峙最好别真着了道了,多少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和那些老狐狸都能鬥得有來有回,現在如果被這種拙劣的伎倆套路了,她一定替他覺得丢臉。
一股無名的怒意陡然升起,在她心頭盤桓不去,燒得她難受,逼着她去面對一個被她刻意回避很久的問題——她一直不太能搞得清楚自己和陸峙相處時的異常狀态。
是的,異常。
林栀在無人區做實驗燒腦之後,會深夜複盤自己在C-1區的行事來緩解情緒,對着冷藍色的大漠星空,她向自己承認其實她過線了的行為絕大多數與陸峙有關。
那些行為的動機很不明确,很難界定究竟她是有意為之呢,還是無意之間那樣做的,她驚詫于自己和陸峙之間的相處分寸失控。
明明互相試探、互不信任,但是又笃定對方對自己沒有威脅性,長久以來把控制情緒起伏當做本能的她居然會和陸峙發火,他們才認識多久,她怎麼可能做這麼暴露自我的事情,回想起來真是太失常了。
她甚至慶幸于和陸峙在時空上的分隔,讓她得以退開一步,以冷靜的心态來審視這段關系,在他身邊的時候,情緒起伏都會變大,對此她隻能用信息素匹配超過85%的天然吸引力來說服自己。
這些她沒有同時夕說過,她單純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些奇異陌生的情緒。
時夕如果知道的話,大概隻會拍手稱快,說林栀你的報應終于來了。
他早前就說過,如果不是林栀實在有太多必須要做的事消耗她的時間和精力,那林栀一定會成長為一個無意識撩的天然渣,人人喊打,不知道哪裡養成的壞習慣,就喜歡裝的正經逗人,又不負責任。
那麼有人要問了,時夕你何出此言呢?
那當然林栀有前科的。
在她還在E區叫格萊特·克萊恩的時候,出于安全考慮,她的姑姑用了一些手段把她的腺體性别改成了beta,那個時候因為七歲的慘案,她對alpha有着深入骨髓的厭惡,同時由于對自己不得不掩藏的真實性别的好奇,與人相處的時候,她對omega性别的人言辭行為都會更寬容一點。
她自己是覺得沒什麼,但還是有思想平等開闊的omega覺得和beta試試也沒什麼,畢竟她确實長了張好臉,所以也不是沒有人給她釋放出表達好感的信息素。
但是一方面由于曆史遺留的腺體缺陷問題,林栀根本接收不到絕大部分人的信息素信号,再加上她的天才全點滿在醫學研究上了,在感情方面缺乏觀察樣本,她并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不少示好,而時夕那時候也是情感小白,并不能給出什麼有用的建議。
總而言之,林栀面色沉沉地站在緊閉的房門前的時候心情很不好,她不耐地皺着眉,總覺得自己現在想要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預計,但是現在真的很想把門踹開,随便拎着什麼人打一頓。
無論是引起她行為失控的陸峙,還是想要給陸峙設局的不知道哪個家夥。
不是,他們憑什麼?當時她都沒有打過這樣的歪主意,他們怎麼敢的啊?
她現在至少想明白一點了,她不喜歡陸峙和别人有糾葛,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她不喜歡陸峙被别人觊觎,無論是在哪個方面。
她承認自己對于陸峙有着強烈的、師出無名的控制欲。
這種控制欲深埋在她心底某個角落醞釀了十個月,如今已經發酵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像一瓶剛開的香槟酒,綿密的泡沫隻會無法控制的溢出來。
雖然最後那扇門在客觀事實上來說不是她踹開的——是陸峙自己打開門一把将她拽進去的。
但是主觀上她有踹門的沖動,她就得承擔踹門的後果。
她和陸峙,再次不可避免的産生了新的聯系,她自己清楚,這是一直以來對自己分外苛刻的林栀的一次破格的行為。
她當然可以說是陸峙把自己拉到房間裡,是陸峙釋放出滿室的求愛信息素,她隻是受信息素匹配度的影響,就像她一直告訴自己的那樣,生物機制而已。
但是她自己心裡清楚的,比起處于易感期、看起來就不太清醒的陸峙,信息素耐受度極高的、清醒着的林栀才是應該負責的那個。
是她轉身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是她自己承認陸峙是特别的。
是她在陸峙吻上來的時候沒有回避,是她允許這段關系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