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慘白如紙的邵青被攙扶進房間休息,她讓其他人都出去,隻留下鈎吻。
關岍有些不放心,欲言又止,一步三回頭的磨蹭到門口,是被王霜硬拉出去的。
随着房門關上,蜷縮在床上的邵青将戒指死死攥在掌心,終于哭出了聲。
鈎吻站在床邊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對邵青有着很複雜的感情,夾帶着嫉妒與羨慕,現在又覺得邵青很可憐,五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心裡始終珍藏着那個已經回不來的愛人,就算仕途再怎麼順利,肩披将星也還是被困在了過去,靈魂已經沒法往前跨越了。
邵青握着戒指失聲痛哭,房間裡都是她宣洩的哭聲。
連一門之隔的關岍和王霜都受感染。
關岍靠在門上,仰頭盯着虛空,淚水滑落,為邵青痛心的同時又對自己存着一絲僥幸,還好,還好她愛的人活着回來了,就算鈎吻不再接受她,隻要人還活着她就還有機會。
門外的人都不好受,更何況在房間裡的鈎吻。
她拿了盒紙巾過去,輕聲道:“節哀。”
除此之外她也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上一代竹葉青的犧牲是很多人心中不可磨滅的傷痛,與之相關的人——大隊長、鄒醫生也都被困在了過去,而邵青作為當中最特别的一個,所承受的痛苦是其他人的百倍不止。
邵青沒有哭多久,她很快就收起了眼淚,靠在床頭輕輕摩擦着那枚戒指。
“你在那邊有聽到過關于她的事嗎?”她眼含期待的看着鈎吻。
鈎吻點點頭,她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欺騙邵青,這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她就從竹葉青救過的那個小女孩開始說起,竹葉青當時是作為維和部隊過去的,身份跟她這個僞裝成東南亞國籍的潛伏人員不同,任務也天差地别,竹葉青能跟當地的普通人打成一片,那個小女孩也是那時候認識的。
“她在那邊名頭很響,當地的武裝力量都十分忌憚她,”鈎吻回想起那些人對竹葉青的形容,“說她是深海裡沖出來的一頭巨大鲸魚,能将擋路的所有人都幹翻。”
邵青眼角帶淚的笑出聲,懷念道:“她真是到了哪兒都還是這個脾氣。”
鈎吻不禁好奇,“竹葉青的脾氣很差嗎?”
她還真不知道這位活在别人回憶裡的傳奇人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鄒萍嘴裡的竹葉青古靈精怪,像個頑童,王霜口中的竹葉青是神槍手、兵王、打遍天下無敵手、腦袋瓜一等一的聰明,那個地方知道竹葉青的人都覺得她很可怕,是武裝分子的收割機。
可當地的普通人又覺得她是個笑起來很陽光的姑娘,喜歡種菜,愛跟小孩子玩。
那邵青眼裡的竹葉青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她啊……”邵青的眼神柔和下來,“那時候她對我很不服氣的,總找機會跟我打架。”
“打架?您和她?”
鈎吻臉上的震驚都藏不住,邵青這斯斯文文的樣能經得住竹葉青一個拳頭不?
連邵青都低頭笑,解釋道:“我們經常打架,比你和小關還能鬧騰,她開始也以為我不會打架,我看着就不像個是會打架的人嘛,可她不知道我從小就學太極,以柔克剛,專門克制她來的,她打不過我呢。”
“完全看不出來。”鈎吻誠實的說出心裡話。
“真的,她打不過我,可她樂此不疲,每回都要找我打架,我們有矛盾了發生争吵了也是用打架解決的,她那個性子啊……又臭又硬,從來不肯低頭認錯,也不知道給人遞台階,甚至我主動給她台階下她都不要,一腳就把台階踹翻。”
“……”
鈎吻驚訝于竹葉青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的性格。
邵青:“我們吵架比你和小關還要多,她不肯低頭嘛,那就隻能打架了,打到另一方鼻青臉腫沒有還手之力為止。”
“你們……挺牛的,厲害。”鈎吻隻能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邵青笑着搖搖頭,“我每次都讓着她,心想我幹嘛跟她一個小孩計較。”
鈎吻就有點羨慕了,難怪姬圈人均戀姐,年齡差大的姐姐确實會疼人,也很懂得包容自己的小戀人,真好啊,早知道這樣她也該談一個比自己大十來歲的,而不是在關岍身上浪費時間,關岍就是一個比她大兩三歲但心智完全沒長起來的大号熊孩子。
說到這邵青就停下不再說了,回憶再美好也掩蓋不住竹葉青已經犧牲的事實,讓所有回憶都蒙上了悲色,提起來都能要人命,像一把尖刀狠狠插/入邵青已經碎裂的不成樣的心髒。
将戒指放到心髒的位置捂着,邵青說:“她出發前我們還在冷戰,那是我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吵的那麼兇,我沒有再讓着她,我們兩個人都很生氣,誰也不肯先低頭,就連續冷戰了兩個多月,我送她走的時候就在想,等她回來了我就原諒她。”
說到後面邵青的聲音都在抖,來不及說出口的道歉終究成了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傷痛。
她愛的那個人永遠都回不來了,那句對不起也沒機會再說了。
鈎吻緩緩呼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濁氣,她現在很能理解邵青的心情。
過了很久邵青才平複好情緒,她真誠的向鈎吻道謝:“謝謝你把她的戒指帶回來。”
鈎吻搖頭,“您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之前跟我說那些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您後悔當初沒有跟竹葉青解釋清楚誤會,讓她帶着遺憾離開,您不想我和關岍也這樣。”
“是,小關現在是不在響尾蛇了,可你還在,你還沒有告訴她吧?你沒有退役。”
鈎吻在響尾蛇的檔案十年前就被銷毀了,表面上她已經不是響尾蛇的成員,可她還用着竹葉青的代号,任務結束回國後她本可以徹徹底底做一個普通人,但她沒有,她申請保留代号,這也就意味着哪天國家再需要她時,她還會義無反顧奔向戰場。
這件事連滿堂彩都不知情,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不同意。
鈎吻沉默了。
邵青歎氣,招手讓她過來,帶着長輩對小輩的疼愛摸了摸她的腦袋瓜。
“傻孩子,你可以脫下這身軍裝,可以過你想要的生活,沒有人會說你什麼的。”
她以為是鈎吻在這方面有心理負擔,覺得穿上了軍裝就必須肩負責任,話是沒錯,但鈎吻已經為國家做了太多,她沒有辱沒這身軍裝。
鈎吻抓下邵青的手,攤開來就看到她掌心被戒指嵌出的深痕。
撫過這道深痕,鈎吻輕聲道:“我也不一定會去了,就是有點舍不得脫下來。”
邵青對她是又欣慰又心疼,“你比小關更像一個軍人。”
鈎吻笑不出來,當年她還是個菜鳥的時候可從來沒想過今天。
她比關岍更像軍人?或許吧。
.
關岍最終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被邵青帶走了。
不用再面對關岍,鈎吻的心情無比好,回單位上班都罕見的哼着歌。
反倒是薛淼對才來沒多久又被調走的監獄長表現出十分的不舍,當然她不舍的理由隻是以後再也吃不到那麼貴的牛肉幹了。
鈎吻也不用再着急找房子搬家,說實話她現在的小區真的很好,鬧中取靜,生活方便。
新的監視人還是住她隔壁那套房,她上班了對方就幫她帶花皮。
滿堂彩和楊有歡也很替她高興,打電話來祝賀她終于拜托了王八蛋的糾纏,滿堂彩還跟她說關岍回首都之後日子很不好過,被老爺子關在家裡,24小時都有警衛看守。
“她現在可是成了圈裡的笑話了,被她爺爺看犯人似的看着。”滿堂彩的笑音從電話裡傳來,提起這事她都覺得無比解氣。
鈎吻倒是沒什麼感覺,一定要說的話可能就是,“能看住嗎?”
關岍可是特種兵,幾個警衛怎麼可能看得住她。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出不來。”
“那就行。”
“算了,不提她了,你呢?最近還好吧?”
鈎吻一上班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着,而且關岍不在那之後她又開始不休假。
距離上次通話已經過了一個月,滿堂彩都着急了。
下了班到家鈎吻就從隔壁将花皮接回來了,她窩在沙發上撸狗頭。
“挺好的,你們有時間了再來玩。”
隻要她沒事滿堂彩就安心了,“過段時間吧,現在單位事情多,我一時半會抽不開身。”
“嗯。”
電視機的聲音很小,鈎吻光看畫面了。
“肉肉……”快要挂斷的時候滿堂彩突然叫她。
叫她肉肉最多的其實是關岍,滿堂彩很少這樣叫她的,一般都叫名字,要不就是代号。
“嗯?”
那邊沉默了幾秒,最終也沒有将心裡話說出來。
“沒什麼,你早點休息,在那邊有任何事都要記得跟我說。”滿堂彩叮囑。
這種被人惦記和關心的感覺讓鈎吻感覺很好,她笑了起來。
“知道了,你也是,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