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紮着雙髻的丫鬟打開了門,笑得甜甜,像是等待了許久:“兩位好。”
晏清:“回你們城主,他請的藥修來了。”
各地有各地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西岐有山脈守護,陵陽環玉硯江同樣得天獨厚。晏清踏進陵陽的一刻便察覺此處靈力格外充沛,而玉硯江水處更甚:江底之下有上古水靈根。
水靈根純粹的修士,憑借自身修煉層級會适當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因此神界有關預言的大司命和少司命一職,都是比水靈根更青出于藍的冰靈根。
這陵陽城主就是純粹的水靈根修士,晏清看見笑得溫柔的丫鬟便心下了然:他料到了兩人會來——雖說神明身份無法窺視預知,但這城主算到陵陽有一劫,且得貴人助,不是什麼難事。
不一會丫鬟回複後領着二人向正廳走去,晏清好不容易沉寂的識海裡再度想起了某隻獸崽的聲音:“殿下!本鑒回來啦!”
晏清冷哼:“你這破書貴姓?免貴姓沈?”
靈鑒“咻”地從晏清袖裡竄出,玉簡上頂着個焦黑的爆炸頭,哭唧唧道:“本鑒髒了!本鑒被沈燎那厮的雷劈,被糖誘,被迫簽了喪權辱鑒的條約啊……可是殿下,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
晏清懶得搭理它,跟着丫鬟走進正廳,一眼見到了坐在檀木桌前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赭色蟒袍,襯得肩寬腰窄。他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左鬓角至眼角處斜斜貫着一條疤,好似給這張臉上添了一道鎮符。
他眉型似一把出了鞘的劍,大有幾分殺伐之氣。整個人坐姿端正脊背直挺,端的是一城之主的威嚴。
庭院中有一棵約要兩人合抱的桂花樹,枝幹遒勁如蟠龍卧地。此時并非桂花盛季,但這樹上星星點點綴着簇簇嫩黃的花,溢出的香彌漫了整個庭院。
“見過城主。”
晏清微微颔首,欲開口詢問之際卻見那方才端坐的城主身形微晃,冰靈根與水靈根本就同宗同源,她敏銳地察覺到周遭自他經脈溢竄出的靈力,一把攥住了正欲上前攙扶的丫鬟——
“别碰他!”
慌亂中她隻顧得上抓住身旁丫鬟的手腕,哪知就這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元昭已經扶住了城主的肩膀,聞言眨着一雙無辜的杏眼朝晏清看來。
晏清:“……”
她有時候真覺得元昭脖子上頂着的是個招搖撞騙的夜壺。
靈鑒從晏清識海竄出,兩手攥着一塊雪白的手帕捂住口鼻:“一級警報!少司命在愚蠢這賽道上簡直一騎絕塵!”玉簡狂閃紅光,朝元昭虛虛噴了一層水霧:“建議殿下趁他病要他命,直接火化吧親!”
一口氣吊在晏清嗓子裡上不去又下不來,她感受着突突狂跳的太陽穴,忽然一瞬間覺得天道算什麼,缺心眼的熊孩子簡直比弑神還要可怕上萬倍。
“元昭。别用靈力。”晏清方才的一句話吸引了在場三人的視線,她緩了緩聲線,深吸一口氣,“城主八成已經染上疫病了。”
人界的疫病通過或通過血液或通過肢體接觸傳播,普通疫病一般不會對城主這類高階修士造成傷害。能在修真之人身上傳播的疫病,隻有可能經由靈力傳播。
此等傳播之蠻橫,就連神明也無法幸免。
晏清此話一出除了城主另外兩人皆是一驚,那缺心眼的少司命甚至一時間都不敢挪動放在城主肩上的手。
修真之人揮手拂袖,納靈吐息,哪樣不需要靈力?
“仙姑,我并未刻意隐瞞,”錢業說着屏住了周遭靈力,撐着身體避開了元昭凝滞的手,“靈力我已屏住。你帶這位仙長先處理。”
晏清感受着有點泛麻的舌尖,她神識微動,擡手間子母雙钺應聲而出,交錯的寒光映得她雙眸寒意深甚。雙钺合體立在城主府中晏清畫下的陣眼處,雖簡陋但有效,能屏蔽城主府和外界交集的所有靈力。
她盡力讓自己聲線放平,對錢業道:“我一會便來。”
随即晏清看向元昭,那雙往日裡溫柔娴靜的琉璃眸子此刻似乎壓着極深極重的情緒,隻此一眼元昭就二話不敢說,夾着尾巴跟着她走了。
“哎喲,灰溜溜的跟屁蟲喂~”靈鑒從晏清袖口彈出半個頭,賤嗖嗖說了一句沒人搭理的話,終于見好就收地滾回識海裡去了。
晏熹禾自魂穿以來窺見過天道秘辛,瞞着天雷藏過魂魄,假用赝品修過輪回,說是一句大逆不道也毫不為過。
這些天過得約是太惬意,讓她也誤以為自己沾上天女的命格便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直到方才切身感受到錢業瞬間紊亂的靈力,又親眼看見觸碰了他的雙肩元昭,晏熹禾那大條的神經終于顫栗着把這份恐懼傳入她的魂核,刺出了後知後覺的憤怒。
“元昭你不要命嗎?你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成了神就不會死?”
她知道現在沒有資格教訓元昭,但是不罵兩句實在難消心頭之恨。晏清鎖住了自己的靈脈一把攥住元昭的手腕,已經做好了這倒黴孩子反手掙紮的防備。
她探着元昭的脈一路順暢,才驚覺他壓根沒有設防。晏清護住他的心脈,瞥眼看元昭時隻見那人垂着一雙杏眼,黝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緒,垂落的眼尾勾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對不起。”
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