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是一間精緻小巧的閣樓,東掌櫃從身上拿出來一把金鑰匙打開了庫房的鎖,撲面而來的便是連月千裡都幾乎皺了一下眉的香氣。
這香氣馥郁到了極緻,有着清冽甘甜讓人覺得清醒的果香,但更多的卻是宛如一朵綻放到極緻瀕臨腐爛的玫瑰香,目眩神迷的熱烈中卻帶着讓人有些感覺作嘔的腐爛味,像是一隻躺在垃圾和死鼠裡的絕望玫瑰。
但這庫房分明很幹淨。
月千裡突然想起穆留對他們說的一句奇怪的警告。
“不要去買胭脂。”
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警示,月千裡提了點警惕。
庫房不大,卻四方都是從房頂排到地闆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分别标着各種各樣的名字,恐怕是不同的胭脂名。
月千裡掃過去,卻感覺有些名字帶着詭異感。
七排四行,少女淚;五排八行,紅酥手;四排一行,口含酒;一排十行,紅焰心……還有他眼前這一個,美人骨。
東掌櫃見他一直盯着美人谷,道:“公子有眼光,這[美人骨],可是及其難制作的胭脂,一盒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月千裡笑了笑:“為何會叫這麼一個名字?”
東掌櫃想了想:“這我倒也不知,恐怕是皇甫家的制胭手的習慣……聽着都十分美,我夫人說這是讨女子歡心的手段,‘用此胭的女子得美人骨’之類的……我給你拿一份。”
月千裡若有所思,聽聞此話推拒道:“掌櫃萬萬擔不起,千金難買的胭脂……”
東掌櫃笑:“你們幫我大忙,應該的!”
最終還是沒能拗過東掌櫃,月千裡隻好恭敬不如從命。
從庫房出來與江不夜彙合,又說了一番好話,東掌櫃道:“你們要在這裡呆幾日?”
月千裡估了個大概:“四五日吧。”
東掌櫃算了算,對他們道:“那你們不若後天來找我,後天我恰好要把上月的盈虧去皇甫住宅找家主彙報,可以借此為你們二人引薦一番。”
月千裡與江不夜對視一眼,一齊恭謝:“感激不盡。”
……
告别東掌櫃從他家中離開,月千裡揉揉肚子,已經快餓的前胸貼後背,饑腸辘辘,他提議:“我想吃醉香雞!”
他點名要吃,江不夜便應了。
二人在城裡開始找一家做醉香雞的酒樓吃飯,昨晚來時胭城已經入夜,胭城夜晚已經足夠繁華,卻比不上白天一半。
“風靡天風、二十年老店,老張家糖葫蘆,快來吃快來買……”
“荷葉糕,好吃不膩,清爽甜口,芙蕖鎮特産!”
“北域進口蜜棗,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專業算命、看手相、童叟無欺,假一賠十……兩位小公子止步。”
月千裡停住腳,慢吞吞地轉過頭去,看那所謂支着攤子喊着算命叫住他們的是個白胡子老頭。
那老頭見月千裡轉過來,立刻就覺有戲:“小公子停步……我看你額頭有黑氣,必然為某事十分苦惱,要不要來我這裡算上一挂,童叟無欺,假一賠十。”
月千裡不太信這種,卻沒想到江不夜一撩黑袍,坐在他面前道:“好。”
“十文一卦,算什麼都行、看手相也可以。”老頭大喜。
月千裡道:“你還真要試?”
這種大多都是騙人的。
那老頭聽見他不信,吹胡子瞪眼:“這位小公子,你是質疑我在造假了,你若是不信,老夫現在就為你算一卦,你不信也得信。”
月千裡笑着要駁他,沒想到江不夜竟然掏出了二十文錢,壓在桌上推過去:“可以。”
月千裡用胳膊肘撞他:“你幹嘛!”
江不夜沒理他,看向那老頭道:“你方才說他額頭有黑氣,什麼意思?”
老頭捋了一把胡子:“這位公子可否把手伸出來給我瞧瞧?”
江不夜輕輕抓住月千裡的手腕,入骨的寒涼讓他很輕的皺了一下眉:“你手怎麼這麼冷?”
月千裡手腕被他捉住,臉色有些紅:“放開,我自己來。”
江不夜深邃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松開了手。
月千裡沒敢看他,把手伸出去,躲閃的有點厲害,聲音有點别扭和郁悶:“你看吧。”
那老頭很是細細的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便說:“這位公子,你命途多舛的很啊……若我沒看錯,你正在尋找一樣對你至關重要的東西,這東西很有可能與你的親人有關,對嗎?”
江不夜以為他說的是樓月滿與阿福,點頭道:“确實如此。”
月千裡卻一怔,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藏着一絲無人察覺的兇狠,将手收了回去。
“你面帶黑氣,說明你正因為此樣東西而煩惱,而這樣東西可能會讓你不斷身處陷境,你必須得萬分小心,否則極有可能性命不保,身死魂消。”
這話便說的不太中聽,江不夜雖然沒說話,臉色卻沉下來。
“不過,”老頭話鋒一轉,“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我觀你手相,你雖命途多舛,一生波折起伏,但卻有貴人能護你平安無事,亦有貴人能幫你逢兇化吉。”
“你所困擾之事最終都會迎刃而解,但要注意你亦有可能誤入歧途走向錯誤的答案,要萬分小心,注意甄别,不要傷害真正所愛之人,我隻能說這麼多。”
月千裡看着他,神色淡淡的:“隻能說這麼多,還是隻會說這麼多。”
這話實在是有點不客氣,但那老頭并未生氣,一臉高深莫測。
可這話看似十分可靠,卻玄而又玄,卻什麼也沒說,他自然知道要萬分小心,也自然知道前路危險重重,如何化解危機,又如何柳暗花明,要甄别什麼,又會走向什麼歧途,雲裡霧裡,不知所雲。
對誰都能一樣。
月千裡還是不怎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