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簡站于案側,目光如水:“此事記于舊冊,若黃主事願随我一觀,或可辨真僞。”
黃主事哼了一聲,拂袖離去,卻沒再多言。
是夜,謝宛枝立于書閣外,手中持着一卷剛送來的密信,燭火映得她神色微沉。
芷甯輕聲問:“陸公子今日還未回府,可是那邊出了岔子?”
她沒有立刻作答,隻輕輕将信卷擱在案上,淡淡道:“讓廚房備夜食,送去東南銀倉。”
芷甯遲疑了一瞬:“可那邊沒有來回話,若人不在……”
謝宛枝輕笑了一聲,語氣從容:“他若不是在通宵抄賬,就是在路上算賬。總不會閑着。”
芷甯這才點頭:“是。”
翌日清晨,天光乍明。
銀倉外廊,陸如歸一夜未歇,正伏案謄寫整理,眼底雖倦,神情卻極靜。姚簡在一側對照數額,白滢整理線圖,霍玄守門外無人近身。
陸如歸擡頭望了一眼晨曦,一行字躍入眼中:
——“水出南調,銀歸北轉,彼此錯交,實為借項。”
他眸光一動,指尖在紙上敲了敲。
他收筆,提盞飲了口冷茶,茶中微苦,神思卻愈發清明。
“姚簡,”他喚了一聲,“這一行調撥,看着像是借銀補缺,可憑空出現的批文編号,卻對不上戶部所存。”
姚簡眼神一沉,擡手翻閱:“确實,編号少一字,恐是僞造。”
“白滢,那圖樣幫我畫成副本,三倍尺寸,标明‘調前倉容’與‘調後銀損’。”
白滢早已備好紙筆,手腕飛快,幾筆勾勒出倉圖。
霍玄自外廊入内,低聲禀道:“剛才那黃主事的人,在後坊交頭接耳,像是有人要送信出庫。”
陸如歸輕聲:“攔着,不動手。把人記住,回謝府後交給大人。”
三人皆應聲。
晨光漸明,紙頁翻動聲在靜室回響。少年仍未停筆,神情如初。
白滢将畫好的倉圖遞來,陸如歸掃了一眼,便低聲道:“将此圖按比例分三份,一份随文牒,一份交副官,一份我自帶。”
“姚簡,那邊有兩組舊銀入出明細,與昨夜發現的錯賬方向一緻,幫我标注其中錯開的時間點,可能還有其他筆銀未顯。”
姚簡應聲,立刻俯身在一頁賬冊上點出三行:“這裡、這裡,還有這段進項,明面上調的是五百兩,實到賬冊卻寫了四百八。”
陸如歸沉吟半息,将那幾頁對折收入袖中:“多出的二十兩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類‘不見批文’的差額反複出現,說明有人慣于此道。”
他頓了頓,轉頭吩咐:“霍玄,去庫前簽押處查三年前舊引的交接人名,有無重合之處。留心那些簽名常有筆誤者。”
霍玄當即快步而去。
白滢看着陸如歸,忍不住低聲:“你……以前真是宮裡抄書的?”
陸如歸握筆不止,頭也未擡,隻輕聲答道:“筆下之事,久了便熟。”
窗外有風吹入,卷起幾頁紙角。
他擡手按住,淡淡道:“抄書隻是用筆。心也要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