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原來如此。
張雲澗心道,還挺有趣。
傳送陣已開始運行,對黎星斓來說,有一種飛機起飛時的失重感,但比之感覺更強烈,更令人不适。
她本以為這一遭總算能暫時告一段落了,偏偏還有意外發生。
“豎子敢爾!”
一聲怒吼先聲奪人,随那把熟悉的充滿火靈力氣息的長□□入大殿之中。
“陳長老!”
宋福宛如得了救星,眼淚竟唰的一下流了下來,立即去阻止傳送陣的運行。
可傳送陣正在運行當中了,這種遠距離的大型傳送陣每次消耗較大,為了保證修仙者安全,無法中途停止。
他情急之下,猛地一掌擊碎了主陣盤,又連續拔去身前幾隻陣旗。
傳送陣仍維持着運行狀态,似乎沒有停下來,可黎星斓二人也未被傳送走。
那強大的氣息破空而來時,黎星斓莫名背後生出一陣寒意,好像有一滴涼水從她後頸淌了下去。
張雲澗正要揮劍反擊,被她一下拉住。
“躲!”
張雲澗不明所以,但他照實躲開了,抱着黎星斓往旁側一閃,離開了傳送陣範圍。
黑紅色長□□破空氣,火焰騰騰,原先因張雲澗命劍屬性而降低的溫度此刻開始升高,地面的冰霜也逐漸融化,于是整個大殿被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充斥着。
收不住攻勢,槍尖直直刺向他們原先站立的位置,即傳送陣中心一點。
傳送陣還在持續嗡鳴,以傳送點為中心的空間愈發扭曲變形,但仍然沒有完成傳送。
就在所有人神識都無法探測的此方區域,空間某處出現了一個透明的點,因為透明,所以肉眼也不可見。
槍尖落在了此點。
然後,停住了。
就這麼生生停住了,就好像靜止在了半空。
陳婧風一般卷入殿中,目睹此景,不禁詫異地眉頭一挑。
她飛身過去握住槍柄,往回收槍,結果——
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
她心頭一跳。
見陳婧出現,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氣,于絕境中脫困,紛紛大喊起來。
“陳長老!”
“太好了陳長老來了!”
“我們有救了!”
“陳長老速速擊殺賊人!為夏長老和師兄弟們報仇!”
“……”
夏澤死了?
陳婧在喧嚣中回過神,握住槍柄的手仍然收不回一點,她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一時臉色微變。
不僅是她,很快在場所有人都發現了異常,陳長老握着長槍停在半空,竟然未再發動攻擊。
“咦?她在做什麼?”
張雲澗眨了下眼,露出小動物那般好奇又單純的神态。
黎星斓是唯一不好奇的,她當機立斷:“張雲澗,快!趁機殺了她!”
這話一字不落地傳入陳婧耳中,她喝罵道:“賤婢你敢!”
張雲澗笑問:“她罵你,你不罵回去嗎?”
“和将死之人不做口舌之争。”黎星斓說,“張雲澗快呀,殺了她!”
張雲澗擡起手,皮下血管破裂,鮮血滲出肌膚,頃刻間染紅了衣襟,十分觸目驚心。
他揮劍斬出,一道劍光席卷而去,威力仍在,隻是已不複方才那般輕松随意。
陳婧一驚,忙松開長槍,不敢大意地祭出一道防禦符,接住了這一擊。
體内靈力激蕩不已,她吐出一口血,冷笑譏嘲:“畜生!呵,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張雲澗的确已是強弩之末,連強撐都難。
他的氣息迅速頹弱下去,衣袍不再雪白,大面積滲出血,完全被染成了一件血衣,隻他臉色十分蒼白,宛如雪山上的一叢盛放的彼岸花,頗有些妖冶驚豔的美感。
“抱歉。”他有些歉疚地說道,“可能殺不了她了,我的靈力已經枯竭了。”
他都這樣了,還能站得住,還能神色如常地跟她說話,黎星斓是真的佩服。
陳婧想要反擊,于是再次回到本命靈器面前,握住長槍企圖收回來,但依舊無果,而且她發現的她的本命靈器正在一點點“消失”。
對,就是消失。
槍尖部分已經不見了,一眼望去十分怪異,可若本命靈器受損,心神相連下,她亦會神魂受創,但她沒有,她隻是感覺心神與本命靈器的感應也正随之減弱。
“怎麼回事!”
她拼盡全身力氣将長槍往回拽,臉與脖子都漲得通紅。
但是長槍還是在一點點“消失”,仿佛被什麼吞沒了,已經到了槍杆部分,再往前一點點,便要連她握槍的手也要一齊“消失”了。
正在這時,殿外又有兩名洛書宗的凝靈期修士趕到。
其中一人見狀,大喝一聲:“陳道友快松手!那是空間裂縫!”
空間裂縫?!
陳婧神色猛地一變,可她方才将大部分靈力灌注到了靈器中,自己持槍的手也已經消失了部分。
“快斷臂自保!”
陳婧聽到喊聲,臉色發白地遲疑了一瞬,不過一瞬,她整隻手都被吞沒了進去。
這感覺很奇怪,沒有流血也不疼痛,但手消失了,仿佛她天生就沒有右手一般。
她不敢再遲疑,左手正要往右手手臂上拍去,忽然一把短刃飛速而來,切在她左手手腕之上。
她一個不設防,竟被切出一道十分深的口子,鮮血汩汩而流。
她驚叫了聲,手便下意識縮了,耽誤這一會兒,整隻右手手臂幾乎要被空間裂縫吞沒。
張雲澗輕笑了聲,仿佛被逗笑。
“可惜了,小刀力道太小了。”
黎星斓的聲音帶着惋惜,陳婧聽起來格外刺耳。
原來是那個凡人少女!
她簡直恨毒了她!恨不得立即将她千刀萬剮!
但現在大難臨頭,她倒也果斷,憑着與本命靈器最後的聯系,咬牙下達了指令——
砰的一聲——靈器自爆了!
靈器自爆産生的絕大多數靈力震動被空間裂縫吞沒了進去,少數部分将她猛地沖擊倒飛落地,右手齊根斷裂,被靈力風暴撕扯出的傷口大片大片的湧出鮮血。
一凝靈期飛身将昏死的陳婧接住,又迅速退至殿外,同時另一人也急促喊道:“都出來!全都出來!”
随着靈器自爆,空間的那個點像是被一雙手無形地撕裂了,生生在空間中裂出了一個洞,約有拳頭大小,黑得一絲光都沒有,但周圍扭曲的空間與靈力殘波都自發地朝那黑洞緩飛而去,沒入黑洞被盡數吞沒。
所有洛書宗弟子都退至了大殿之外,驚魂未定地望着殿内這一幕。
先前提醒陳婧的凝靈期修士面色沉重。
“空間裂縫一旦出現,隻能等它自行消失,不知這間大殿還能存在多少部分,誰都不許靠近,守在外面等宗内前輩出關處理!”
“那、那裡面的賊人呢?……”
自知闖了大禍的宋福顫聲問。
“自然是必死無疑。”
是了,現在逃出大殿或許不會被空間裂縫吞噬,但會被他們殺了,怎麼選都是死。
“黎星斓,你不是很擅長求饒嗎?為什麼不試試?”
張雲澗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甚至嘴角的笑意還加深了幾分。
“不試。”黎星斓搖頭,“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是麼?嗯——”
少年的鮮血滴滴答答順衣角落下,又從嘴角溢出,被嗆得咳嗽起來。
“張雲澗!”
“沒事的。”
張雲澗止住咳聲,他望着她,忽擡起手指,輕輕點在黎星斓眉尾下的那顆朱砂痣上,笑了笑,聲音略啞:“隻是這遊戲我還沒玩夠呢,有些可惜了。”
他歎息一聲,長長的眼睫垂下來。
“我倒希望……”
他不再說,而是有些疲倦地閉上眼,仿佛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黎星斓驚詫發現,晴雨表上的風停了,茫茫大雪上豔陽高照。
張雲澗太不正常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都一點沒有常人該有的情緒。
他的确不害怕,還很愉悅,前所未有的愉悅。
這是第一次,他将一個攻略者真正留了下來,留在了他的世界,哪怕是一具屍體。
這何嘗不是一種遊戲勝利?
唯一可惜的是這是唯一一個讓他興緻很高的攻略者,他尚未盡興,還不想叫停。
他竟有些希望她如之前那些人一樣“死遁”了,這樣,她或許還會回來。
可惜……
不過,也隻是有點可惜而已。
算了,死就死了。
反正所有人都會死。
黎星斓忽然踮起腳,摟住他脖子,輕擁住這具千瘡百孔的身軀。
張雲澗掀起眼簾,有些意外地輕笑:“是攻略者死前的同情心嗎?”
“不算。”
他的手撫上她後腦,認真考慮要不要親自動手執行這場死刑,或許也不錯。
不過是掐斷她的脖子好呢,還是捏碎她的心髒好呢……
要不點燃她識海中的那片曠野吧,一定很有意思,他已好奇許久了。
黎星斓咽下小靈丹,語調緩慢溫和,聽來讓人安心。
“張雲澗,抱緊我,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