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顆曾經位于銀河系中心地區的有機行星,在遠古的十三領袖時代,它被塞伯坦人的戰争所波及,最後坍縮成了黑洞。
一個絕望的安蒂拉人選擇複仇,于是用盡一生,制造了這台滅星級的宏偉機器。
不,準确來說并不是用他的一生。
因為直到死後,這個安蒂拉人依舊執着地用他的意念驅動着宇宙大帝的機體。
毫無疑問,他的死是出于憤怒。
是為了讓某人……某個種族受到懲罰。
而他的确成功了。
在科學家的眼前,這個安蒂拉人創造出來的機器一次又一次地毀滅了塞伯坦。
哪怕科學家回到久遠的過去,頂替了十三元祖之一的身份,然後提前宣傳擎天柱的和平理念。
哪怕他對幽靈和安蒂拉人這個種族做足了研究,試圖另辟蹊徑地解決問題。
結果都是一樣,塞伯坦還是遭到毀滅。
就像将已經完結的故事,重新終結了一次又一次。
科學家認識了幾乎所有人,知道了所有會發生的大事,換作他人,可能都會将這視為命運、規則、不可更改的世界意志、或者其他宗教上的東西,然後放棄了。
但是他沒有。
為了讓心愛的星球免于死亡,科學家繼續不斷地做着嘗試,哪怕曾經活躍的火種漸漸開始麻木,哪怕已經開始忘了自己應該做出何種反應,不得不通過不斷刺激火種來加強情感模塊的運作。
在宛若器皿般的世界上,戲劇化地度過每一天。
然後。
就在某個平凡的下午,當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跟随老師哲拉薩斯,以及領袖鎮天威,踏足塞伯坦的地下時。
恍惚間,看到了微弱的藍色。
那是原本絕對沒有的顔色,不存在的色彩,昭示着某種異常之物的存在。
無論後來想起多少次,震蕩波都為此感到振奮。
無窮的可能性給予了塞伯坦人一個新的事物,在星球那原本空無一物的中心處,奇迹的具現化正出現在那裡——
那座至高之門。
超然物外地等待在那裡。
美麗而純粹的淡藍色,激起近乎鄉愁般的感觸。
有一種落淚的沖動,不,可能他當時已經落淚了也說不定。
在無望地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科學家總算找到了執着下去的意義。
于是,為了達成目标,從宇宙中那無窮的因果報應中拯救這顆星球——
這台機器必須充分知曉自己的使命。
這台機器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這台機器必須深深愛着塞伯坦人。
隻有這樣,等那一天到來,它才能毫不猶豫地為了塞伯坦人行動,無論是用數據化躲過攻擊,直到宇宙大帝化為塵埃,還是将身為受害者的惡靈“超度”往生,都能打破眼前永無止境的循環。
——
————
“我沒預料到的部分,就是林格找到你的事,還有從極地蘇醒後的你失去了記憶這件事。”
“……”
直到這一刻之前,海格特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此扭曲到令人不忍目睹的真相。
不想思考。
結果,神經管線卻仍在運作,不得不去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的失憶,也就是說,自己腦海中有關“協議”的事情并不是震蕩波所為。
“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海格特問。
“什麼?”
“為什麼你要将這件事告訴我?這麼做沒有意義,哪怕你不說,隻保留對宇宙大帝的說明,我也會如你期望的那樣行動,你的說明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我不想對你說謊。”
“是出于愧疚?”
“不是。”
“好的。”海格特點點頭,“那就這些,我沒有問題了。”
“……?”
反倒像是對這反應感到詫異一樣,科學家甚至收起了一貫從容的表情。
“這是為了塞伯坦的行動,”海格特看着他,“如果在‘人生被肆意操縱’的感受和‘拯救塞伯坦’的心情上,當然是後者更為優先。”
隻是被利用而已。
為了塞伯坦人,什麼都可以先被擱置。
“你大概是想讓我憤怒,然後殺了你吧,但無論你是想犧牲自己成為英雄,還是想從循環中解脫,我都不會幫你的。”海格特看着他,“不過如果你剛才如果說是因為愧疚,我倒是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為什麼?”
“因為愧疚就意味着你做出了不符合邏輯的行為,你的個人情緒會影響接下來的計劃,那就是威脅了。”
“……”
“除此之外……嗯,謝謝你的坦白,我的确有很多問題得到了解答,比如你為什麼對身為機器的我那麼好,為什麼你一直違背科技倫理地試圖讓我有所期待,有所感受,可惜直到現在,我也沒辦法做出讓你心滿意足的反應。不過你也為了塞伯坦付出了很多,直到計劃完成前,我不會把這些事跟任何人說的。”
對着将迄今為止的一切關系撕碎在面前的罪魁禍首,機器一如往常般地笑了一下。
而看着那個笑容。
科學家的火種艙裡,忽然出現了一陣古怪的感觸。
早就燃燒到麻木的火種像要被撕開一樣疼痛,近乎死亡的感受驅動着他說出另外的詞句。
“不是的,我承認你所有的指控,但唯獨這一點不行,我其實對你……”
科學家差點将那句話脫口而出,但在那之前,他看到機器微阖上視線,輕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别說了。
那個眼神如是表達着。
将空洞的,幾個無意義的音節排列在一起,毫無意義。
沒有重量的詞彙,隻能落到比死亡更虛無的地方。
“這些話我隻說一次。”
靜谧的空間内,海格特語氣溫柔地開口。
“無論你對我産生了什麼情感,那都隻是錯覺而已,是你在長久的孤獨與重複中,被突然出現的嶄新事物沖昏頭腦。”
否定的話語中,似乎擁有着絕對的,不可突破的密度。
“明白了嗎?”
如果震蕩波除了塞伯坦之外什麼也不在乎,如果他是超乎尋常的無情者。
那麼,海格特也是一樣。
就像震蕩波能夠接受他喜歡任何人一樣,海格特對他也是如此——無論是欺騙、虛僞還是利用……他什麼都允許。
什麼都允許,也就意味着什麼都不在乎。
既然早就做好準備,那得到這樣的結果也隻能說是咎由自取。
這件事本來就很簡單,誰都可以理解,可以感同身受。
所以……
“我知道了。”
科學家将所有情緒咽了回去,再次露出微笑。
既然這是你的命令,那麼這樣就好。
“看來隻是個誤會,沒什麼,我想多了。”
在沒有真實存在餘地的當下,就收下這份虛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