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單間環境很好,斜對門恰好布置着休息區,洛景找了一個離門最近位置坐下,能清晰聽見那邊的動靜。
蘇亦卿前腳剛進去,裡面傳來中年女人的聲音,語氣傲慢開始訓人:
“知道親人的重要了吧?有一天你真病死在床上,誰管你!誰會來看你一眼?”
洛景隻能看見她一點背影,不知此刻蘇亦卿表情。
蘇亦卿聲音冷淡,例行公事一樣,出言規勸:“既然心髒上有問題,還是控制一下情緒。”
……
蘇亦卿的父親邵建海半躺在床上,正在刷視頻的手頓住,給了女兒一個冷眼:“被你氣出來的。”
母親張如蘭正在整理别人送來的果籃。
剛撕開薄膜,拿掉裝飾用的蝴蝶結,發現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背面居然臭了。
張如蘭唉了一聲。
蘇亦卿靜靜站着不說話,現在情況比她預想的好。
父母話語的殺傷力,不如以前難聽。
所以她沒有因為這些有多少情緒起伏,依舊平淡:“冤枉,我進來以後,都是你在說話。”
要給她扣不孝的大帽子。
抱歉,這帽子她不接。
隻見眼前父母交換了一個眼色。
又或者她的母親覺得給夠了下馬威,把蘇亦卿的沉默當做服軟。
張如蘭臉色稍稍好了,開始‘語重心長’,說教起來:
“你畢業了,有什麼打算,我勸你還是回來好好找一份工作,讀了兩個研究生又有什麼用,女人過了三十就不值錢,該抓緊就要抓緊,再老就隻有别人挑你的份。”
母親就像一個急于脫手劣質商品的二道販子,别人還沒開價,她就迫不及待的說我家這是賤貨,賤賣就行。
沒錯,蘇亦卿就是這對夫妻急于脫手的賤貨。
大概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理直氣壯在外人面前說自己沒有偏心,也給大女兒找到了好的歸宿。
蘇亦卿靜靜看着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如母親所願那樣露出被侮辱以後委屈要哭的神情。
過于平淡的反應激怒了張如蘭。
她放下手裡的水果,那雙讓歲月染上渾濁的眼睛瞪着蘇亦卿,臉上皺紋忽然縮緊起來:
“你那是什麼眼神,以為我願意管你!?我們當父母的會害你?”
“你算個什麼東西,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蘇亦卿不答話,微微轉身,把視線落在陽台整理東西的兩個護工身上:
“護工還滿意嗎?”
反應過來有外人在,夫妻兩忽然臉色一變,收斂了很多。
蘇亦卿知道,她父母對外很注重面子。
現在退休了,來到甯市幫女兒女婿照顧孩子。
大部分情況,他們對外表現得素質,衣着講究的時候,甚至可以稱得上氣質儒雅,一家人和和美美。
讓父母露出這麼氣急敗壞的嘴臉。
罪魁禍首,當然是她這個女兒不聽話,不順父母的心,才導緻他們說話難聽。
所以當蘇亦卿提醒有護工的以後,兩人終于閉嘴,隻當這個女兒不存在,用忽視排擠冷落的方式,來‘懲罰’她。
可惜這種懲罰,蘇亦卿求之不得。
她和兩個護工打個招呼,說想了解情況,護工們知道是誰付賬,一前一後,跟着蘇亦卿走出病房。
蘇亦卿與洛景對視一眼,沒有停下來,往右走向露台更開闊的休息區。
有點悶,她想透透氣。
蘇亦卿剛坐下,洛景也坐在旁邊,和她隔着兩個位置。
不知情的護工還以為是其他病人的家屬,沒在意。
蘇亦卿大概問一下情況,各項術前檢查都做了,手術安排在明天,情況不算嚴重,應該沒有大問題。
她一臉抱歉對護工夫婦說:“有些事耽擱,晚了幾天過來,辛苦你們了。”
護工阿姨自稱芳姐,連忙笑着擺手說沒有。
兩人一直在悄悄打量這個主顧。
人長得漂亮,瘦瘦高高的。
先前那家另一個女兒就長得好看,這一個氣質更好。
這姑娘在微信裡很客氣,知道中介會提成,還專門給兩人發了紅包。
考慮到要照顧男病人,特意找一男一女兩個護工,就為了把病人照顧好。
這病人好手好腳的,算是最好照顧那一類,他們兩口子運氣好,攤上這份工作。
“我和家裡的關系不太好……”
蘇亦卿用恰到好處的為難,簡單講述了自己男朋友和妹妹在一起成家生子的故事。
态度懇切的對兩個護工說:“萬一有人誤會,還請幫我解釋一下。”
洛景在一旁靜靜聽着,神情有幾分複雜。
蘇亦卿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她沒有委屈的哭哭啼啼,隻平靜說明原委,表示不想受到無端指責和污蔑。
芳姐顯然深受觸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歎了一口氣:“你當女兒也不容易,出力不讨好。”
蘇亦卿很有禮貌,拜托二人:“麻煩二位了。”
麻煩他們照顧病人。
還是麻煩他們把那件事廣而告之?
大概兩者皆有。
家醜不可外揚這話,在蘇亦卿這兒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