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卿睡得迷迷糊糊,身旁一股股熱浪襲來。
“好熱……”
勉勉強強掀開眼皮,睫毛掃過洛景近在咫尺的喉結,入目看見洛景那張臉,果然是他。
她推推身邊的洛景,掌心也起了一層薄汗,又忍不住用腳踢人,足尖陷進他小腿肌肉裡:“你幹嘛要鑽我被子?”
天光大亮,洛景早就醒了,側身支着腦袋,絲綢睡衣滑落露出半截肩膀:
“有人半夜自己鑽過來的”。
說完他指尖勾起被角暗紋:“我們現在蓋着的被子,是我的。”
蘇亦卿一看,薄荷綠雲紋,果然是他的被子,她那床被子是淺藍色,被踢到一邊,皺巴巴的團在一起。
她往外挪挪,蠶絲被摩擦出細碎響動,一隻手握着被子邊,指甲在緞面上掐出淺痕,咬着嘴唇,下唇泛出不健康的青白。
洛景見狀不妙,咽回唇角笑意,一回生二回熟,趕忙攬過她。
輕薄的絲被混着二人的體溫将她裹成繭,洛景輕輕拍她的背,掌心熱度隔着真絲睡裙傳過來。
誠心誠意開始認錯:“我錯了,對不起,下次給你蓋好。”
蘇亦卿吸了吸鼻子,鼻尖蹭過他鎖骨處的紅痕,眼眶微紅,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不關你的事,是我控制不住情緒。”
話剛說完,蘇亦卿赤腳踏上木質地闆,往浴室走。
幹嘔的聲音傳出來,洛景一掀被子,也沖進浴室。
一大早沒什麼可吐的,隻有酸水,蘇亦卿惡心了一陣,額角沁出的冷汗浸濕了碎發。
她根本吃不下早餐,她嗅嗅玻璃杯裡的溫熱牛奶,奶腥味讓她胃裡又開始翻騰。
壓過這一陣惡心,蘇亦卿随便咬了兩口吐司,外加心情不好,一直懶得和洛景說話。
車子駛入金麓北苑,鑄鐵雕花門,上面落了幾隻小雀。
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專門用這個小區的景觀設計舉過好幾次例子。
堪輿課的老師也說這地方風水好,水利生金,許多有名有姓的富人都住在這裡。
洛景這邊有房子也不奇怪,黑色轎車碾過青石闆,車子緩緩停下。
洛景扶着蘇亦卿下車,掌心貼在她後腰像托着易碎的薄胎瓷器。
眼前一座帶有徽派建築的元素的宅院,青瓦白牆,隐約能聞見草木的氣息。
蘇亦卿覺得這地方莫名有點熟悉,久遠的記憶被牽扯出來。
“不是吧?”
蘇亦卿擡頭看了一眼院牆,臉上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
洛景有些疑惑,眉峰聚起淺淺溝壑:“你笑什麼?”
蘇亦卿指指那顆樹,院内探出半個頭的樹。
她确定自己沒認錯,難以置信的感慨道:“這居然是你家?!”
洛景臉上更疑惑了:“你來過?”
他們家這個院子,從來沒對外辦過什麼事,一起舅舅想借來用用,弄個聚會沙龍,都被拒絕了。
蘇亦卿往後退了幾步,繡花拖鞋跟卡進鵝卵石縫隙,她剛好站在雕花窗格裝飾的位置。
樹影在像是織了張網,打撈起塵封的記憶。
“以前我當過家教,那家人就住在這邊,之前我帶着雇主小孩出來玩,她在這兒把竹蜻蜓飛進去了,原本想去撿,可惜敲門沒人應。”
這裡格局和綠化都沒怎麼變,都這麼多年了,蘇亦卿還能找到當年的位置。
洛景:“什麼時候?”
蘇亦卿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指腹無意識摩挲着手腕:“大四……研一都來過幾次,後來小朋友說一個竹蜻蜓在裡面太孤單,又來飛了一個進去。”
洛景算了算時間,那時候他基本不在國内,大概隻有特定打掃維護的時段會有人。
這事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你說的那小孩現在還住這邊嗎?”
蘇亦卿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我後面沒繼續帶她,又換了其他家教,聽說過世了,神經母細胞瘤,走的時候八歲多。”
她現在懷着孕,掌心不自覺地護住小腹,似乎應該少講這種讓人難過的事,免得胡思亂想,可事實就是如此,真相總是帶着倒刺。
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晨風卷着落葉在他們腳邊打旋。
好在宅子大門忽然開了,阿姨出門迎接。
剛一進門,水腥味裹着清香鋪面而來。
如假包換的太湖石,孔洞裡還栖着青苔,不是那種仿造貨色,石皮上留着海浪紋。
沿着連廊往裡走,蘇亦卿看到牆根邊一棵有些年頭杏樹,有些不敢确定,靠近幾步,撫着樹幹問洛景:“這是杏樹?”
她記得以前好像遠遠看見過這棵樹開花的樣子,春煙雨裡,像一片朦胧的淡粉雲團。
同學說是櫻花,她說是杏花,可惜最後不記得因為什麼原因,沒有靠近求證。
而她帶小朋友過來玩的時候,恰好深秋時節,枝桠光秃秃的,分辨不出是什麼樹。
洛景颔首,表示她沒認錯。
蘇亦卿仔細看了看樹梢,有點怪:“是杏樹,為什麼沒有果子?”
杏樹又不是銀杏,還分公母。
蘇亦卿提起這一茬,洛景也有些納悶,按理說雖然沒成熟,是應該有果子的。
這麼多年,他還真沒注意過這個問題:“應該被清理掉了。”
蘇亦卿想到了,估計怕杏子熟了掉得滿地都是,腐爛的果子有礙觀瞻,所以專門請人把還沒長成果子摘了。
仔細一看,似乎有幾個零碎的漏網之魚。
說到杏樹,她想到了那句詩,看向洛景有幾分揶揄:“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可惜不是春天。”
洛景默默看了她一眼,齒間輕輕磨過後槽牙,說誰紅杏出牆呢!
洛景給蘇亦卿引薦了一下家裡的幾個阿姨。
周阿姨、羅阿姨、孫阿姨。
這麼大一個院子,顯然阿姨收拾不過來,應該有專門負責園藝的人。
看得出來,幾個阿姨對蘇亦卿充滿好奇,雖然盡力掩飾,眼風卻不自覺掃過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