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這玩意兒不會散架?”德米盯着眼前鏽迹斑斑的旋轉木馬,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祝尼魔。
下午,離羅賓家最近的項目,旋轉木馬亮起了燈。
旋轉木馬最上面是一個生鏽的黃銅傘蓋,邊緣垂着十二盞青白色的玻璃燈。每盞燈裡都養着一尾會發光的小魚,它們遊動時,燈光就在傘面上投下粼粼的波紋。
往下是十二根彎曲的鐵鍊,每根都拴着一具動物骨架。最引人注目的是最上面一排的翼龍,它的翅骨上還粘着幾片風幹的薄膜,轉動時會發出沙沙的響聲。最下面一層是海馬,它的脊椎骨一節一節泛着珍珠的光澤。但湊近了會發現,這些骨架都已經陳舊不堪,有些部位甚至是用繃帶纏到一起的。
再往下是木馬的圓形平台,原本鮮豔的彩漆已經斑駁,漏出木頭本來的紋理。平台邊緣雕刻着一圈海浪的紋樣,有些地方還嵌着小小的貝殼。
音樂是從一個生了鏽的喇叭裡飄出來的,帶着些許滞澀。聽着聽着,會讓人想起退潮時的海灘。
令人不安的是它們的姿态:每一具骨架都保持着生前的動作。從下至上将海陸空三種不同生物排列開來,野豬骨架在沖鋒,天鵝骨架在“高歌”,蜷縮的穿山甲保持着防禦的姿勢。它們永遠定格在死亡瞬間,卻又在機械的驅動下重複着生前最後一個動作。
“都是木頭做的。”
羅賓湊近這些“生物”,用鼻子聞了聞,又伸手敲了敲,似乎在用耳朵仔細辨認着“骨骼”的聲音。
“确實是木頭做的,每一個都是。”
夏婵和其他三人都被羅賓的斷言打斷了情緒,木頭?做得這麼逼真,不會隻是為了恐吓我們吧?沒有人懷疑羅賓的判斷,那可是羅賓,鎮子上最好的木匠,一個人就可以蓋好所有房子的女人。下着綠雨,其他人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門的時候也會堅持做木工活的羅賓。
“時間已經過半,請沒有完成每日遊樂項目的遊客抓緊時間遊玩。”廣播還在時不時地催促。
夏婵咽了咽口水,心一橫,利索地跨坐上了一匹看起來相對穩定的“小馬”——是一頭小鹿形狀的木質骨骼。
等羅賓一家四口也選好位置後,旋轉木馬也遲遲不見有所反應。夏婵試探着叫了叫不存在的工作人員,隻聽到旋轉木馬上方的喇叭裡突然停止了音樂:
“監測到一名玩家請求開始項目,項目即将在一分鐘後開始,請做好安全措施。”
“一名?”夏婵和羅賓一家面面相觑,五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眼睛裡都透露着不解。但不管怎麼說,旋轉木馬已經隐約有了動作,幾人不敢有别的動作,再疑惑也隻能等結束項目,安全落地之後再細想。
“啟動!”
“木馬們”咯吱咯吱地轉動起來,一開始慢得像樹懶散步,但漸漸地,速度越來越快。
“這轉速是不是有些不正常?”瑪魯緊緊抓着她的木頭天鵝,眼鏡都快飛出去了。
“這遊樂場果然不可能安全做完一個項目,大家都小心一點,抓緊自己手邊的東西。”德米從一開始就不斷地向大家叮囑着,此時也絲毫不放松。尤其是瑪魯,他甚至專門坐在了瑪魯身旁最近的“木馬”上,即使那是一頭看起來就很危險的翼龍。
可奇怪的是,明明設備看起來随時會解體,他們卻越轉越開心。
夏婵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森林裡,但這裡不像雨林那樣潮濕悶熱,而是伴随着清涼的微風,陽光從樹木間的縫隙中撒向大地。在鋪滿松針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夏婵緊緊抓着小鹿蓬松的鬃毛,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哒哒哒”的蹄音。
“再快一點!”她忍不住笑着喊道,小鹿像是聽懂了一般,蹄下生風,輕盈地越過橫倒的樹幹,驚起一群撲棱棱的烏鴉。夏婵感到風拂過了她的發梢,她伸手去抓被風帶來的樹葉,卻差點被小鹿一個急轉彎甩下去,吓得她趕緊抱緊了鹿脖子。“喂!你是要謀殺搭檔嗎?”她假裝生氣地拍了拍小鹿的腦袋,結果小鹿不僅沒減速,反而調皮地蹦跳了兩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靈活。
夏婵被颠地東倒西歪,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幾乎從未覺得如此快樂過,所有的煩惱都随着小鹿的奔跑被抛在了腦後,她想永遠就這麼跑下去。森林的景色在眼前飛速掠過——金黃的蒲公英在風中搖曳,蘑菇像小燈籠一樣點綴在樹根旁,偶爾還能瞥見一閃而過的野兔和鬼鬼祟祟的松鼠。
“要是被羅賓看見,她一定會說‘這鹿的蹄子比我的斧頭還利索!’”夏婵自言自語着,小鹿一個漂亮的騰躍,跨過了一條潺潺的小溪。水花濺起,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彩虹。
“啪!”一條藤蔓不知從哪裡伸出,夏婵避之不及,被狠狠打在了自己的腰間。
“夏婵!夏婵!”疼痛之間,她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是媽媽嗎?這聲音和媽媽叫自己起床上學時一樣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