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四月清明。
顧枝枝帶着小春和去給她爸爸上墳,以前每年清明都是她爸帶着她哥哥還有叔叔伯伯跟其他的堂哥堂弟,去給家裡的已經故去的長輩上墳祭祖。
過去有說法,女人和小孩都不能外出上墳祭祖。
所以顧枝枝也不知道要買什麼,隻帶了點她爸爸愛吃的水果。
也是在那個瞬間,顧枝枝忽然頓悟,人不是到老了才會死的。而是随時,都會發生意外。
壽終正寝得是上輩子積了多少德。
才換來今生的功德圓滿。
每年的清明都下雨。
今年也不例外。
顧枝枝不知道要和他爸說什麼,倒是一旁的小春和對着墓碑上的顧民的照片,奶聲奶氣道:“外公,我和媽媽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顧枝枝一臉驚訝,她的小春和不過才七八歲。
竟然可以非常清楚地表達出她内心所想的,比她這個當媽的厲害多了。
她這個三十好幾的人,還不知道要跟自己爸爸說什麼。
因為從小到大,父親給予她愛并不多。
很多時候都在呵斥她,覺得她是一個女孩子。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頭片子。
所以做什麼總是錯的。
小春和握着媽媽的手,側過腦袋看了看她說:“媽媽,你說外公他會回來看我們嗎?”
顧枝枝回:“你希望他回來看我們嗎?”
“我希望呀。”
“為什麼呢?”
明明在過去,他對母女倆并不好。
小春和輕聲道:“因為他是媽媽唯一的爸爸呀,媽媽你也會想外公的,對吧。”
顧枝枝渾身一顫。
雖說他的父親對她并不好,但人骨子裡的基因很奇怪。應該說東亞女性很奇怪,這一生都在拼命地得到外界的認可,以及去證明自己并不比男性差。
一邊看不起男性的懦弱和無能,但一邊卻又渴望得到他們的愛和關心。
陷入自我矛盾。
就是悲慘命運的開始。
“所以,春和你也會想你的爸爸,對嗎?”顧枝枝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從那年準備打離婚官司,她帶着小春和離家,到現在的,今年是第六年了。
這六年,已經數不清吃過多少苦。
很多次想要一了百了,但女兒的存在,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小春和搖了搖頭:“爸爸是壞蛋,我不會想他的。我隻要我的媽媽。”
顧枝枝似乎從未在女兒面前說過關于她親生父親的事情,但這六年來,母女倆生活的動蕩,和經曆的很多事情,小春和都知道,大部分是她的爸爸帶來的。
她的爸爸,對她的媽媽并不好。
所以即便是她的爸爸,她也不會去想他的。
顧枝枝半蹲在墓前,将小春和緊緊抱住。
“媽媽以後一定要更加努力,讓你過上好的生活!這是媽媽答應你的事情。”
“可是如果好的生活,是要媽媽很辛苦的話,我不要過好的生活。我隻要媽媽你身體健康。”
在城裡的那兩個月,因為過度勞累,每晚入睡前,顧枝枝的腰就跟要斷了似的。她經常痛苦呻吟,久久無法入睡。
但到了第二天,又像是打了雞血,充滿活力的外出幹活。
她以為小春和不知道,好幾個夜裡,她都偷偷爬起來給顧枝枝按腰。
隻是顧枝枝太累了,沒辦法察覺到。
所以——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對吧。
顧枝枝看着遠處的天空,細雨讓整個山頭都變得朦胧。
為了生活奔波,她已經好久沒有擡頭看過遠方了。
母女倆準備離去時,碰上了帶着花籃還有飯菜,以及香火的顧懷業跟鄭春雨。
他們準備的東西很多,都過去祭祖要準備的東西。
顧枝枝瞥了一眼,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來什麼,但心裡還是計較的。隻是過去她以為她不在意。
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長大,從小缺失的東西太多了。
過去發生的不愉快導緻大人們都沒有說話,小春和不知道,她嘴巴很甜,先喊了句:“舅媽。”
接着又喊了句:“舅舅。”
或許是因為不想當着孩子的面鬧的不愉快,鄭春雨先接過話:“枝枝啊,你們回來了。”
顧枝枝點了點頭:“嗯,回來看看爸。”
氣氛陷入尴尬。
顧懷業沒接話,頭扭在一旁。
臉頰處爬滿了絡腮胡。
這是她哥哥置氣時的表現。
這麼多年了,真是一點都沒變。
顧枝枝沒再繼續迎合,微微颔首後,準備離去。
“那我們先走了。”
“等等——”
鄭春雨喊住了她們:“有空就多回家裡看看,都是一家人。沒什麼是過不去的。我們最近還在找媽,她走丢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到。”
顧枝枝頓了頓。
也怕孩子看出來大人奇怪的氣氛,便點頭應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