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言穗舉着相機的手猛然一抖。
操場上哨聲呼嘯聲不斷,不停有人從她身側略過。沙場上的塵土飛揚,有人起跳走猛了一頭紮進泥沙裡,四周立馬傳出笑聲。
但不論什麼都沒有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言穗的注意力都在身後那個人身上。
雙方都沒有出聲,雙方都好似在試探。
這場無聲的鬥争持續了好一會兒,言穗在這一頭拉着繩子的一側,觀察着繩子力道的情況。但始終,繩子沒有任何變化,對面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僵持了許久,言穗終是忍不住回頭。
就見少年背光站在她的身後,高挑的身子擋住了正午的太陽,光暈染上他的周身,将他全身鍍了一層金光。
見她回頭,少年咧嘴一笑,眉宇間是藏不住的少年意氣——
“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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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穗點點頭,壓着唇角“嗯”了一聲,不動神色地收回視線,繼續将相機對準沙場人群裡的譚書。
見她見此并不熱絡,郁書禮卻也沒說什麼,而是繼續站在她身後為她擋着陽光。
言穗強忍着自己想要回頭的念頭,将注意力死死壓在面前的沙場上。
但身後的人就那麼站着,将二人的距離拉的很近。隐隐約約,她的鼻息間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是郁書禮衣服上皂角的味道。
聞到熟悉的皂角味,讓言穗盯着相機畫面的眼神也情不自禁開始放空。
上一世她最喜歡撲在郁書禮的懷裡,将臉埋在他的衣襟嗅他衣服上的香味。
郁書禮是一個很愛幹淨的男生,同她們班上男生運動會身上散發的汗味不同,他的身上時時刻刻都帶着讓人神經感到清爽的皂角香味。
哪怕是在運動之後,他也會将身上的衣服換掉,換一件幹淨清爽的衣服穿上。
言穗從前很沉迷他身上的味道,上一世遭遇父親出軌卷款逃逸的事情後,她總是強迫自己站起來,成為這個家庭裡新的頂梁柱。
她強撐着在弟弟妹妹表現出一副輕松地模樣,讓他們安心學習。
但身體與心理的疲憊是難以忽略的存在。每當她渾身疲憊時,郁書禮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給她一個擁抱。
言穗也會順勢擁進他的懷裡,嘴裡呢喃着一句,“充電。”
他身上的皂角味陪伴她度過高中那一段最艱難的日子,在平衡家庭與學習之間的空餘,他就像是一個随時為她充電的充電寶。陪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日夜。
再次聞到熟悉的皂角味,她的身體比她先一步做出反應,精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也讓她再次想起那段時間裡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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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眨了眨眼,飄忽的思緒瞬間收回。
言穗不願意再回憶那段日子,也堅信自己這一世不會再有那種至暗時刻。
恰逢此時,譚書第一次起跳準備。
言穗站起身,長時間蹲姿讓她大腿處的血液回流受阻,雙腿有一瞬間的麻痹。
她舉着相機目視前方,舌尖輕舔了一下唇瓣,輕聲開口:“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後方的人似乎沒料到她突然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但很快又接着她的話題回道:“我正好路過,看你和譚書在這裡,就來打一個招呼。”
與此同時,譚書開始助跑,直到在沙坑前的劃線處,她收腿起跳,朝着沙坑跳躍。
言穗眼眸微沉,血液的回流讓她雙腿的麻感滿滿褪去:“這樣啊......”
譚書穩穩落在沙坑上,揚起一片塵土。
言穗穩穩的舉着相機拍下全過程,收了剛剛的思緒朝譚書露出一個大拇指。
譚書喘着氣直起身,臉頰上因剛剛助跑而泛起绯紅。
注意到言穗朝她豎立的大拇指,她大喘着氣回敬了一個媚眼。
言穗忍俊不禁,手裡舉着相機拍攝的動作卻沒停。
她專注着賽場上的譚書,沒再和身後的人搭話。
郁書禮在她身邊似不經意狀扯了幾個話題,都被她敷衍的應了過去。
似乎是察覺到她沒有想要聊天的意思,郁書禮的心情也有些郁悶,借口說一會兒還有比賽,就不在這裡呆着了,一會兒替他跟譚書道一聲加油。
言穗應了下來。
郁書禮走後,确認對方不在自己身邊,言穗這才回頭去尋郁書禮的身影。
她輕聲喊了一聲“系統。”
系統适時在她腦海中給出回應。
言穗沉思問道:“今天這會兒,你能看出郁書禮有問題嗎?”
系統:“剛剛的對話,感知到他在撒謊。”
言穗點點頭,慢吞吞地收回視線:“我也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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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書的跳遠成績當場就出來了。
米數和年級組内其他校田徑隊的成員有些差距,但勝在她幾跳都規規矩矩,沒有犯規也沒有在沙坑摔倒,在同組裡一衆被拉來湊數的學生中脫穎而出,剛好卡進前八,榮獲第八名的好成績。
譚書對這個結果已經心滿意足,手中的礦泉水被她上下抛動,“本來就是來湊個數,誰能想到還真能拿獎。今晚我就拿着這個獎狀去跟爸爸媽媽多要一點零花錢。”
說這話時,她的眉眼間都洋溢着笑容。
言穗在旁邊聽着,也忍不住被她的情緒所感染,笑着和她打趣:“你前段時間不是念叨了很久想要新出的遊戲卡嗎?拿了零花錢剛好可以買了。”
“對呀對呀!對了穗穗,”譚書一下收了抛起的礦泉水瓶,順勢摟住言穗的手肘,“馬上就飯點了,我倆先去食堂吃飯吧?避開人潮,省的等會上午場結束跟其他同學人擠人。”
“一會兒結束的時候不是要集合嗎?提前走沒事嗎?”
“沒事的沒事的,我剛剛在沙坑那就看到好多人都去食堂吃飯了。不會查的那麼嚴的,咱倆就放縱一把逃一次。”
不等言穗回答,譚書朝着她擠了擠眼睛:“我請你,就當是慶祝我今天進了前八。”
言穗挑眉:“那我是不是得宰你一頓?”
“嘿嘿,随便宰,今午的消費由本書買單。”
正當譚書和言穗興沖沖讨論中午吃什麼的時候,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呼喊聲——
“譚書!”
聽是好友的名字,言穗同着譚書,不約而同地停了步子朝後看去。
來人言穗不認識,但聽譚書喊了對方的名字,她想應該是譚書班上的同學。
女生在譚書面前停下,單手扶着腰間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嘴巴裡斷斷續續發出幾道音節,但都被喘氣聲蓋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譚書安撫:“你先别急,慢慢說。”
女生咽了口唾沫,這才将嘴裡的話吐清:“郁書禮剛剛跑步的時候摔倒了,額頭上破了好大一個口子,滿臉都是血。”
言穗一愣。
從她和郁書禮在沙坑分開才沒過多久。對方臨走時是說過自己一會兒還有比賽,但她以為是他察覺到她的情緒所給出的借口,沒想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