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裴珩上過最煎熬的晚自習,思緒不斷飄向女孩那雙浸滿紅血絲的眼睛。
*
文慈朦胧的睜開眼朝四周望去,是一片枝繁葉茂的樹林。
走在看不到盡頭的迷霧深林,文慈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
擡腳朝前跑去,可越跑越沒有盡頭。
“铛铛铛……”
文慈猛地睜開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原來是夢。
門口皎潔月色下,男孩身形挺直如勁竹,耐心十足。
文慈盯着一頭亂發拉開門,屋内昏黃光線從頭頂落下,女孩嘴唇白的吓人,伸手接過男孩手上的炒餅輕聲道謝,轉身坐在桌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阿慈,”裴珩在女孩面前坐下,望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樣子輕聲開口:“慢慢吃,不着急的。”
可眼前人沒有絲毫放慢速度的想法,一口又一口。
哽咽抽泣間,開始劇烈咳嗽。
裴珩忙擰開旁邊的礦泉水遞到文慈面前,半跪在女孩身側輕輕拍着女孩單薄的脊背:“不要着急,阿慈。”
文慈喝口水,吸吸鼻子又開始吃飯,昏暗光線下,一道晶瑩從女孩鼻梁上滑落。
“阿慈。”裴珩試探着開口,望着女孩的動作,眼睛忽然酸澀起來。
壓抑不住的哽咽還是傳了出來,可她原本不想哭的。
文慈将炒餅推向一邊,手搭在桌子上撐着額頭,感受着自己的視線從清晰到模糊。
她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可見到裴珩的那瞬間再也忍不住。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感同身受,或許是在裴珩身上嗅到了相同的味道。
“阿慈,”裴珩伸手輕輕撫上女孩後背:“想哭就哭吧,總憋着對身體不好。”
老舊燈光下,女孩終于抖着肩膀嗚嗚咽咽哭出聲。
那是一種近乎喪失理智的宣洩,雙手緊握放在頭的兩側,指尖插進頭發用力到發白。
“裴珩,我好難受。”
怎麼一切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學習學習沒了,家庭家庭沒了,好痛苦的十七歲。
這場潮濕的雨到底什麼時候放晴?
裴珩跪在女孩身側,挺直腰背輕聲開口:“阿慈,我在。”
文慈似乎哭累了,半靠在男孩的肩膀上,自顧自開口:“可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啊,文慈的生活不應該是一團糟的。”
太痛了,以至于她得站在第三視角才有力氣闡述這“血肉模糊”的現實。
裴珩身體一瞬間僵直,指尖輕顫着拍在女孩肩頭:“會過去的。”
這段成長的陣痛期會過去的,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文慈喃喃道:“可明明以前都是好好的。”
“别怕,”裴珩下巴蹭了蹭女孩發頂:“既然以前都是好好的,那以後想必也不會差,阿慈,别怕。”
文慈瞌上雙眼,淚水慢慢從眼尾滑落。
良久之後,裴珩感受到女孩輕輕點了點頭。
坐直身體感受着情緒慢慢消散,最終歸于平靜,文慈低垂着眼眸開口:“裴珩,謝謝你。”
“沒事,”裴珩望着女孩的眼睛:“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慢慢來不着急。”
文慈點頭,她也覺得不應該這麼苛責自己。
畢竟文慈今年才十七歲,優秀了十六年,隻有那一年不怎麼優秀而已。
吃飽喝足從卧室裡拿出一個智能機遞給裴珩:“将就着用吧,我淘汰的。”
“這……”裴珩沒伸手,這很不合理。
“給你你就拿着,”将手機直接塞到男生手裡:“反正放家裡也沒人用。”
“但是……”
“這個更方便,”文慈打斷男生的推脫:“我可以随時在微信上問你題,還不用浪費話費,你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畢竟你也請我吃了很多次飯,一樣的。”
裴珩握住手機點頭:“那就謝謝了。”
“不用謝,你應得的。”文慈單手撐着下巴,說得理所當然。
裴珩看了眼手機,光從表面看還是很新的,不會是……
但看着女孩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還是閉了嘴,反正以後還有很多機會還回去。
“裴珩,”文慈忽然開口:“你痛苦嗎?”
據文慈來洛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覺得裴珩是她見過最堅強的人了。
網上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早逝的媽,好賭的爸,破碎的他。
裴珩聞言輕笑:“感受不到了。”
早已經感受不到了,從始至終他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直到遇見她。
*
裴珩終于确定這個手機是文慈淘汰的了。
點開相冊,空白相冊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當手指按下“最近删除”時,一張照片赫然映入男孩眼簾。
放大照片的瞬間眸中漫開震驚,但更多的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