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怕?”藍壯士問。
“何懼之有?”
藍壯士又補充幾句,那喜好咬人的惡人不高,脾氣卻是很大,又将其做過的事挑出幾件說了,蕭予戈二人權當是在聽故事,直至粥快放涼才恍然回神。
用過早飯,蕭予戈取包袱出來,結好房錢上車,原想邀藍壯士同行,藍壯士回說還有他事要辦,在鎮口與他們分道揚镳。
馬車骨碌碌出了鎮子好一陣子,便聽蕭衛聲音透來,“大人可是相信藍說的故事?”
蕭予戈翻過一頁,“你多大?”
“十七。”
“我虛長你幾歲,連你都不信的話語,又如何能令我相信呢?”
車速隐隐加快兩分,似乎還聽得外頭一聲輕笑。
“不過,”蕭予戈說,“這環海縣确實是個充滿秘密的地方。”
環海縣四面臨海,故得此名。這是蕭予戈轉述的同僚之語,他自己有聞未訪,眼下則與蕭衛一般滿心好奇。
環海,環海,自然是要經水路抵達。
這船剛靠岸,蕭予戈便倒下了。蕭衛人生地不熟,隻得依照船夫的指示,就近尋間醫館先安頓好病人。
人方躺下不久,約摸連闆子還未捂熱,便有人前來求見蕭予戈。
來人身份不明,蕭衛自然多加提防,無論大夫如何勸說,他就是不同意讓那人入屋,還連着從自個兒腰包取出幾錠銀子作為逐客謝禮。
大夫始終不接,隻說幫着調和,于是掀簾回大廳周旋。
蕭予戈就這麼睡着,除面色蒼白外,并沒有其他的症狀。蕭衛坐在桌邊,隻等他睜眼那一瞬,好把手邊的藥給喂進去。
“南師爺,您這不是讓我為難嗎?”是大夫的聲音。
“你有什麼好為難的,要是大人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即是。”
蕭衛還想細聽,就見一女子進屋,說是女子,可衣着卻是似男又女,僅能從比男人嬌小些的個頭和平坦的喉嚨分辨其性别。
他蹙眉,望向她身後的大夫,“公子正在靜養,誰都不見。”
那女子不理睬,顧自坐到床邊開始診脈,低聲命令道:“攔住他。”
不等蕭衛反應過來,她已用雙指捏住蕭予戈的臉頰,将手中小瓶裡的東西灌了進去。
“你給公子吃了什麼?”蕭衛的身子被大夫擋住,避免傷及無辜,隻好退後兩步冷問。
女子收瓶入懷,瞧一眼蕭予戈的臉色,“他被海上瘴氣所侵,眼下服過解毒散,大約一時半刻便會蘇醒。醒後你應當知曉要做什麼。”
說這話時,她把目光轉回到大夫身上,後者畢恭畢敬,連連點頭。
留下囑咐,這女子就要離開,蕭衛發聲叫住她,詢問其名姓。
“環海不過彈丸之地,終究是能再見。”說罷,頭也不回離開。
半個時辰後,蕭予戈的手指動了動,整張臉皺成一團,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側身嘔出一灘黃水,蕭衛忙取出手帕為他擦嘴。
“既能吐出東西,這瘴氣就已清去大半。接下來隻要清淡飲食,多加動彈,這餘積自能消除。”
蕭予戈半睜着眼,拱手道謝。那大夫笑道,“莫要謝我,要謝就謝方才親自送藥來的南師爺罷。”
出了醫館,二人遵照大夫的指引往縣衙走去。
街道熙熙攘攘,挎着忙當菜籃子的婦女聚集在胭脂攤或布攤前問價,不遠處還有書生模樣的青年正舞文弄墨,對着端坐大漢繪丹青。
“這環海倒是比京城更有人情味些。”蕭予戈說。
不多時,衙門朱紅的匾額俨然在前,門外分立兩頭石虎,似是一公一母,蕭予戈調笑兩句,繼續拔步朝内。
有人正在大堂擦桌,蕭衛囑蕭予戈暫且等候,自個兒上前抱拳問道:“姑娘可是衙門中人?”
女子轉頭盈盈笑,蕭衛這才發現,她隻比自己矮半根指頭,忽生幾分尬意。
她并不回答蕭衛的問題,隻透過他去瞧後頭的蕭予戈,握着手中抹布握拳鞠躬,“草民南楚柳見過蕭大人。”
蕭予戈微笑,“你怎知我是新任的縣太爺而非喊冤之人?”
南楚柳重新開始擦桌,“自上任縣太爺卸職,有冤屈的環海百姓皆是繞後院小門求見南師爺。環海地域偏遠,鮮有外客到訪,除新任的縣太爺蕭予戈大人與其随從外,想必不會再有人由大門入堂。”
“倒是蕭某孤陋寡聞了。”
說話間,有人掀開側邊小門的簾子,緩步靠近,蕭衛登時擺出幹架的姿态。
她瞥一眼正被南楚柳按住胳膊的蕭衛,自桌上筆筒裡挑出枝頗新的筆,直直向蕭予戈刺來來,蕭予戈當即退後,冷眼相待。
女子輕笑,将手中毛筆橫轉,雙手遞前,“下臣環海縣師爺南楚杉,恭迎蕭大人大駕。”
蕭予戈愣神,旋即有些猶豫地接筆,目光悄悄而快速地在南楚杉臉上掠過,舉着毛筆發怔。
南楚柳松開蕭衛走上前,抽出袖間的卷軸,“此為上任書,請大人簽字。”
蕭予戈穩了穩心神,仔細地在上頭落款。這筆堪停,南楚杉擡手打了個響指,整齊劃一的隊伍自四面八方而來,南楚杉領頭單膝下跪,領着衆人高聲道:
“恭迎大人上任。”
不知怎的,蕭予戈隐隐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