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醞釀了一日一夜的雨終于落下。
青荷一面關窗,一面道:“小姐,您回來的可真是時候,這要晚一步就挨淋了。”
甘翎換了衣裳,捧着茶杯坐在竹椅上,看着青荷的背影,道:“你做的好事,還不說實話。”
“我做甚麼了?”青荷故作不知,眼睛卻不敢看她。
“威遠将軍當真讓我去杏花樓?”甘翎指着小木桌上的錢袋,“他都不肯收!”
“是他副将,那個那個林茂告訴我的。”青荷推了個幹淨,“林茂撒謊麼?我去找他!”說着作勢要走。
“算了。”甘翎道,“以後切不可……”她忽地頓住,也沒甚麼以後不以後的,等他給出了數目,自己謝過他,就不會有交集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對,銀子,還得攢銀子。
她讓青荷取了針線,開始刺繡團扇。一場春雨一場暖,京城的春天又格外短,用不了幾日,消暑之物就會行銷的。
另一邊,丁旭回到皇宮,也讓林茂再不要多事。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想勉強她,這等坑蒙撮合之法,不可再用。”
林茂見他面色平靜,不是發怒的樣子,便輕聲應下,心下卻不以為然。
緣分這事,雖說天定,但也需人為。就像他跟她,一個身在皇宮,一個遠在街市,若不拉合,豈能見面,若不見面,何來情分!
“你又在想甚麼?”見林茂默然不語,丁旭有些擔憂地問。
“哦,對了,适才陛下傳了口谕,明日甯妃娘娘壽辰在禦花園設宴,要将軍随從護衛。”
……
雨後的禦花園,百花争豔,萬木扶疏。望春亭裡,宮女内監往來穿梭,布置筵席。廳外長廊上,也擺上了座位席案。
這是甯妃特意安排的。按例,皇子們十六歲就要成親,十一皇子、十四皇子明年就到年紀了,這王妃人選卻遲遲未定。
見陛下挂心,她自要排憂,便趁自己生辰,邀請京城已及笄的貴女們前來,若有合眼緣的,好及早行事才是。
貴女們也都明白機會難得,人人盛裝赴宴,衣香鬓影,甚是娆娆。
皇子們陸續入園,引得一衆佳人含笑顧盼。
窦敏亦在其中,但她無心做王妃,隻靜靜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觀。
忽然,她感到有人看她,一擡頭,卻是谷王姜望恒。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暗道,十分嫌惡,這谷王已娶過兩任王妃,卻都在生産時亡故,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獨守王府。
而她正是二八年華,又是禮部尚書之女,選誰也不會選他!
但出于禮儀,她并未顯露心思,隻是禮貌地颔首緻意。
姜望恒心直跳,決定選個合适的機會請陛下賜婚。今日雖好,但弟弟們才是主角,他這個兄長不可喧賓奪主。
窦敏拈起枚櫻桃放進口中,剛嚼一口,就見衆人紛紛整衣跪拜,口稱“陛下萬歲,娘娘千歲。”
她亦趕緊俯首拜禮。
成安帝同着甯妃款款入亭,在寶榻上坐定後,命衆人平身。
“今兒甯妃最大,她說了,萬不可拘禮,大家自在歡喜才是。”成安帝掃視衆人,“在座的諸位,可都聽清了?”
衆人應諾。
話是這般說,該有的禮數一樣也不能少,寒暄過後,衆人開始敬獻壽禮。
身為女兒,懷慶公主第一個上前,她雙手捧着水藍色山茶紋香囊,祝母妃福壽綿長,萬事順意。
安王姜望樸夫婦次之,他們獻上了安王親手畫的一幅大吉大利圖,願母親心想事成,長安樂。
親生兒女之後,就是姜望恒、望泰等皇子,也有送姚黃牡丹的,也有送奇楠香的,也有送人參緞匹古玩的,林林總總那麼多,甯妃都笑着收下。
她時年四十二歲,但保養有法,看起來也就将将三十。她穿着件碧藍長衫,下襯月白褶裙,髻上簪着白玉素簪,整個人清清潤潤的,宛如蚌嘴吐出的珍珠。
貴女們上前緻賀,出奇一緻的,都送上了拿手女紅,畢竟這也是競選皇妃的重要一項,皇家也不缺珍玩稀寶。
窦敏故作謙讓,最後一個上前,獻上了一座麻姑獻壽圖座屏。
“臣女恭祝甯妃娘娘,芳華永駐,年年勝意。”
甯妃看了一眼屏風,喜道:“是刺繡的?”
“正是,還是雙面繡。”窦敏讓侍女調轉屏風,果然另一面一模一樣。
衆人訝然,甯妃連連點頭,“這針法甚好,配色也好看,敏兒有心了!繡這幅屏風,費了不少功夫吧?”
窦敏上前一步,垂眸道:“娘娘喜歡就好。隻臣女不才,繡不出這般活計,繡這屏風的另有其人。”
“宮外竟還有這般手巧的繡娘?”成安帝插言道,他眯眼看那屏風,顯得很感興趣。
“是的,陛下。”窦敏畢恭畢敬地道,“這繡娘正在宮外,她仰慕娘娘已久,很想服侍娘娘,不知娘娘能否賜見一面?”
甯妃看皇帝一眼,笑道:“既然人都來了,那就見見吧。”
窦敏的侍女立即同着鄧寶去領人。
望着兩人的背影,一直立在亭外的丁旭心中敲響了警鈴,這窦敏唱的是哪一出呢?這忽然冒出的繡娘,又要做甚麼呢?
待到看清那繡娘的模樣,他更是愕然。
怎麼會是她?
但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