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翎回神，搖了搖頭，歎聲道，“不覺竟是六月，今年的一半就要過去了，光陰流轉，确是迅疾如飛。”

她讓萬吉取來主顧名簿，準備打點暑日敬禮。

“送吃食好了，咱們自己做，能省不少銀子呢。”阿彩提議道。

“主顧家裡誰缺吃的？還是送用的，一家一對香囊，或是兩方帕子，如何？”青荷道。

“誰又缺用的？咱們送的是心意！心意嘛，自是親手做的肴馔最好了！這可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

聽到這裡，甘翎笑了笑，問阿彩，“那做甚麼好呢？”

阿彩抹抹嘴角的西瓜籽，“紫蘇桃子姜，怎麼樣？”

她瞅了眼天上的烈日，“很多人苦夏，吃不下飯，生姜開胃，紫蘇健脾，桃子溫潤補心，再加上一點兒去虛火的醋，四者合一，最好不過。”

一番話合情合理合時宜，甘翎當即就允了，“好，就是它了。”

又根據老主顧每家四瓶，新主顧每家兩瓶的量，合算了數目，萬吉就要去采買食材，甘翎忽地喊住他，“多加八瓶。給保人跟依依的。”

說到柳依依，甘翎驚覺，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往年這時，她都會訂購羅怕與肚兜，今年卻是沒有。

她不放心，讓萬吉先去鏡花樓一趟。

萬吉很快回來，說柳依依很好，請她兩日後未時在杏花樓見面。

……

六月天無常，适才還晴空萬裡的，轉眼就是瓢潑大雨。甘翎立在窗前，看着雨柱下奔走的行人，不知怎的，心頭隐隐有些不安。

倒不是擔心她自己沒帶傘，而是柳依依遲遲不現身，都申時了。

柳依依不是遲到的人，若真有事走不開，也會派人來告知一聲的，今兒這是怎麼了？

甘翎想去尋她，又怕兩人走岔了，正猶豫間，聽到有人推門進來。

她欣喜地回頭，當即愣住。

“将軍？”

丁旭今日休沐，他一早去了白雲觀探望師父，午後趕到石榴胡同，得知她來了杏花樓，便趕了過來。

他一身雨氣，袍角肩頭鬓邊都濕漉漉的，他揚起手中油傘，笑着對她道，“我等着你，咱們一塊回家。”

聞言，甘翎的心一顫，喉頭迅即被甚麼堵住了，她說不出話。

自打記事起，給她送傘的都是青荷，否則，她便要淋雨。可現在，他來了，歡歡喜喜地趕來了。

見她不語，丁旭以為她嫌自己攪擾，又道，“我在樓下等你！”

說着要走，甘翎急忙上前拉住他，從懷裡拿出白絲帕，讓他擦拭雨水。

“喝口熱茶。”她走回桌旁，一邊斟茶，一邊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柳小姐可能不來了，你把茶食也吃了。”

丁旭欣然落座，喝茶吃點心。

見他大口嚼咽的樣子，甘翎忍不住問，“你可是餓了？這裡的牛肉面很好吃……”

丁旭擺手，待咽下口中定勝糕，才道，“習慣了，行軍時都是搶着吃！”

“你慢點，吃快了對胃腸不好。”她道，替他續上茶水。

他笑着點頭，讓她也吃。

兩人吃完四碟八塊糕點，天越發暗了，小二進來點起燈燭。

丁旭見她面上憂色重重，想了想，道，“我去鏡花樓一趟，你在此等我消息。”

“還是我去。”甘翎記起他之前受的冤屈，立即道，說着就要起身，這時房門吱呀被推開，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燈光下，隻見來人粗布衫裙，不施粉黛，無有珠钗，但容顔絕美，傾國傾城，正是柳依依。

“我來晚了。”她笑着對二人見禮，禮畢，上前挽住甘翎手臂，對丁旭道，“威遠将軍，阿翎借我一會兒，不會讓你久等的。”

這話甚是調侃，丁旭再立不住，當即回避出門而去。

甘翎更是不好意思，她看看空空的茶食碟與已然變冷的茶水，就要喚夥計重新換上，卻被柳依依攔住。

“我趕着登船，不必麻煩。”

“登船？你要去哪裡？”

“去一個好地方。”柳依依笑道，從懷裡拿出一個漆匣，放進甘翎手裡，“你的喜酒我是來不及喝了，這是賀禮。”

“到底是哪裡？”甘翎打量着她，忽道，“可是他來接你了？”

柳依依搖了搖頭，“他怕是把我忘了。我呢，也想明白了，天涯何處無芳草，現有俊秀郎君願娶我為妻，我就跟他好了。”

“可是……”甘翎抿唇，“你真心願意嗎？嫁人事大，不可賭氣。”

“不是賭氣，是賭命。”柳依依幽聲道，“我賭我會過得很好，會跟郎君白頭到老。”

她握住甘翎手，“你也别拖了，跟威遠将軍快把親事辦了，就算他将來變心，或是娶了别人，你也是正妻夫人，名分差不了！”

甘翎一愣，還要說甚麼，柳依依卻說自己必須走了。

“若我過得好，自不會給你寫信，你莫要惦記了。”她走到門口，忽地回頭，沖她一笑，“再見了，阿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