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胄就住在胡同盡頭的一所二進小院裡,早起他來過,可惜人不在,他匆匆入内檢看一番,沒發現甚麼。但适才在房裡,他又回想了一遍,總覺得自己漏了甚麼,便再來細看一遍,順便也打探一下,人去了哪裡。
今日霧氣大,此時日頭雖升,卻依然蒙蒙繞繞的。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青石胡同裡甚是安靜,丁旭一路行來,竟是一個人也未遇見。
他走到馬胄宅前,再次确認左右無人,便提身翻牆而入,又翻過二門,入了内院。
院中甚是齊整,一如主人。
七年前,丁旭殿試時見過馬胄一面,那時的他四十出頭,渾身上下收拾得齊齊整整,因做試子的導引官,特意穿了绛紅織金長袍,襯着張眉清目秀的臉,立在階上,真如一朵鮮花。
丁旭撬開屋門鎖,迎面一座佛龛,供奉着觀音菩薩像。
菩薩盤坐在蓮花座上,雙手結禅定印,垂眸凝神,唇角翹起一絲淺笑,面前長案上,擺着缽式銅爐,爐中香灰滿滿,爐側有清水一碗,銅瓶一隻,瓶裡插着枝白荷花,花已開敗,花瓣零散落在案上,地上。
丁旭擡手,輕輕拭了拭案面,看着指腹上的薄薄塵灰,他忽地吸了吸鼻子,是幽幽的檀香。
但爐中并未焚香,他忍不住四下打量,最後發現那香氣居然來自菩薩坐下的蓮花座。
他說聲“打擾”,把香案拉開,走到近前,細細看那蓮花座,是檀香木雕就的,又擡手敲了敲,居然是中空的。
他探手細細摸索,忽然在座後觸到了一個契子似的物件,他試着按了一下。
咔哒,座前的一瓣蓮花緩緩推出,丁旭一驚,立即避讓側旁。
那瓣蓮花直推出半尺才堪堪停住,丁旭上前,見花後是個深長抽鬥,鬥裡一個長匣。
他仔細拿起匣子,見也是檀香木雕的,匣身上一朵并蒂蓮花,打開來,大紅錦帕上赫然卧着一隻金钗,钗頭一隻喜鵲,嘴裡銜着一串七粒香珠,香珠褐色,有淡淡的藥香。
丁旭慢慢轉動金钗,忽然目光一滞,隻見鵲尾下刻着個“香”字。
很多内侍,出宮後都會買妻買子,以求個家和人圓。這馮胄卻是個例外,家中冷冷清清,連個仆從也不見,原來是心有所屬之故,隻不知這香美人身在何處。
丁旭想着,放下金钗,拿起紅錦帕,在抖落帕子的瞬間,他睜大了眼睛。
隻見帕角上繡着個“徐”字,而帕心題着兩句詞: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丁旭愕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讓他無比慌亂。
他努力鎮定了半天,才覺得有了思考的能力,對,姓徐的多了,不可妄然揣測,還是先找到馮胄才是。
想着,他把金钗拿錦帕裹好,揣進懷裡,又将蓮花抽鬥合上,香案搬回,确認各物各歸原處後,便不再耽擱,幾步退出了屋外。
他拿起鎖,就要鎖門的,驚覺一道白光斜斜刺來,甚是刺目,他下意識地就要眨眼,手卻本能地按向了腰後劍柄。
長劍拔出的瞬間,那白光也到了耳畔,他反手一擊,叮聲立起,與此同時,一串火花呲啦綻開。
甘翎從莊記線鋪出來,臉上挂着笑容,她走到車前,問梅影,“這裡哪家館子好吃?”
梅影一愣,搖了搖頭。
“快去問問,咱們中午就過去吃。”她笑道,走了三家線鋪,終于找到了合适的線,且是各色齊全,價格合适,這簡直喜出望外,須得慶祝一番。
梅影沒有應聲,他看了看天上的圓日,道:“夫人,将……少爺讓咱們回客棧的,不如咱們先回去,再做打算。”
“那多折騰啊,一來一回的,”她說着,忽地左右瞧看,見無人注意他們,這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子冉在哪兒嗎?不如你去找他,我去飯館等你們,如何?”
這話點中了梅影的心事,但要把她一個人放下,他又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夫人若是願意,請跟在下一起過去。”
“方便嗎?”她問。
“您就在車上,不要動,我去請将軍出來就是了。”梅影道。
“那好。”她也很想見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兩人當下再不耽擱,駕車徑往青石胡同。
還沒到胡同口的,梅影的耳朵忽地跳了起來,他似乎聽見了甚麼!多年的盜賊生涯,他的警覺性要高于常人。
他立即勒馬,甘翎見車停下,剛要問可是到了,卻聽梅影低聲道,“請夫人稍候,在下去去就來!”
說完也不等甘翎回話,立即飛身沖進胡同,幾個跳躍就到了馬宅牆上,血腥氣從牆裡漫出,他定睛一看,就見丁旭被四人圍在當中,地上躺着兩人。
他再不耽擱,拔出腰下雙刀,殺向賊人。
丁旭看見他,微微一驚,但也來不及開口,隻得全力格殺。
兩人配合,很快将四人殺了個幹淨。
梅影檢看屍首,道:“都是海寇!找死!”
丁旭收劍,點點頭:“還好他們一路跟到此處,若在京城……”
他忽地頓住,目光急急掠過六舉屍身,“怎麼隻有六人?林茂說是八個人的!”
話出口的瞬間,一股恐懼湧上心頭,他問梅影,“夫人呢?”
梅影心頭一顫,“夫人在巷口的馬車上!”
兩人立即沖奔過去,隻見巷口空空,無車無馬,但有一堆冒氣馬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