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旭說着,腳下不停,聞守拙心頭一顫,旋即笑着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上房堂屋,丁旭給衆人做了介紹,就讓聞守拙坐了自己左手側的位子。
甘翎在他右側,看了那聞守拙一眼,又看看丁旭,記起那本宣和博古圖錄,又氣又笑,偷偷掐了丁旭手一下。
青荷給聞守拙添了碗筷,聞守拙端起茶盞,笑道:“今逢佳期吉日,良緣天成,聞謹以香茶為祝,祝一對璧人,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瓜瓞綿綿,金玉滿堂。”
話音剛落,阿彩忍不住捧腹,她這一笑,引帶的萬吉、青荷都笑了。
甘翎也想笑,好容易才忍住了,盡管拗口紮耳,無甚新詞,但那祝福的誠意是滿的,心意是真的。
丁旭輕輕吐出口氣,拍拍聞守拙的胳膊,“謝了,咱們自己,我就不回敬了,用飯吧。”
說着,耳朵一動,聽見了細微的叩窗聲,他立即提高了聲音,“趁熱吃,莫要涼了!”
聞守拙拿起筷子,看着桌心的紅燒鯉魚,笑道,“這魚做得好,一看就是出自擅女紅者之手。”
聞言,阿彩與青荷相視一眼,又笑了。兩人皆不善燒魚,這一桌的菜,唯有這鯉魚是去飯館買的。
“怎麼,我說的不對?”見兩人笑得怪異,聞守拙忍不住道。
阿彩剛想搪塞他一句,就見一道黑影忽地跳上桌子,撲到魚盤前,叼着那魚頭就走。
“哎呀,你這黑豆,太不知禮數,快快放下,放下!”聞守拙看清是自家黑貓,立即出聲喝止。
那貓卻是不聽,隻低嗚一聲,叼緊魚頭,蹭地跳下了桌子。
衆人吃了一驚,繼而微怒,眼看那黑貓往門外跑,萬吉第一個立起,就要去捉拿的,不妨那貓忽地倒地,渾身抽搐不已,四條小腿亂蹬,喵嗚喵嗚地叫個不停。
“黑豆,你怎麼了?”那貓陪了聞守拙多年,适才呵斥,不過是為禮數,此刻見它不對勁,他當即急了。
聞守拙說着就要上前查看,卻被丁旭一把攔住。
“都不要動。”他道,“是毒藥。”
話音剛落,那貓就長長低嗚了一聲,再沒了動靜。
聞守拙的淚一下就溢出了眼眶,當的跌坐在凳上,丁旭拍拍他肩,示意萬吉看顧他,旋即問青荷,鯉魚是從何處買的。
青荷已驚的白了臉,渾身亂顫,半響才道:“是孫家酒鋪,在東市。”
丁旭扭頭看甘翎一眼,握了握她手,沒說甚麼,提步就走。
“小心!”甘翎的叮囑剛出口,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門外。
丁旭出了繡坊,見胡同口隐約似有人影,就要去追,卻聽梅影的聲音傳來,“将軍放心,屬下去辦就是!”
他的聲音怒急,這些混蛋,幾次三番找将軍的不痛快,現在竟敢明目張膽地下毒,不殺不足以洩恨。
他鉚足氣力,飛身直撲那可疑人影,對方卻是乖覺,閃身就逃。
很快,對方閃身進了一條窄巷,巷中無有燈火,如綢夜色中,梅影忽覺冷風吹起,那是細碎腳步接連而至帶起的。
“哼,想甕中捉鼈,老子就讓你們嘗嘗厲害!”他拔出匕首,側耳一聽,瞄準目标,刺了過去。
很快,風止腥起,濃烈的血腥讓他微微蹙眉!
他抹了一把臉,沖一團瑟瑟發抖的黑影,道:“這次就算了,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若有下次,讓他全家陪葬!”
那影子顫了兩下,旋即奔出了巷子。
梅影嗤笑一聲,收起匕首,複又跟了上去,“這些蠢貨,連這話也能信,難怪辦事不力!”
他不遠不近地跟住對方,隻見其七拐八轉,最後竟然繞到一座府邸,敲開後門撲了進去。
梅影繞到府前,看了看府上匾額,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當他收拾完那些屍身,趕回繡坊的時候,丁旭正在倒座中,同聞守拙說話。
“之前是刺殺,這次是毒殺,下次會是……”聞守拙苦笑一聲,沒有說出那兩個字,隻擡眼看着丁旭,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威遠将軍,是陛下的親衛長,怎的就這般遭人恨呢?”
他吐出口氣,“聽我的,辭官吧!再體面的差事,也不及小命要緊!”
“大丈夫報效朝廷,何惜此命?”丁旭坐在他對面,不以為然道,“不過是些陰險小人的詭詐手段,以後多留心就是了!”
“你在明,彼在暗,暗箭難防,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有了美眷,還會有子嗣,你要讓他們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麼?”聞守拙立即反問。
“我自會護好他們。”說這話時,丁旭記起前幾次遇險,聲音不覺弱了幾分。
聞守拙打量着他,忽道,“你可是擔心辭官後無有進項,養家艱難?這容易,你跟我開書鋪就是!”
說着往前探身,把手支在桌面上,“我近來于書鋪經營頗有心得,入賬銀錢日增,攢兩年就能置辦田地,有了恒産,溫飽自是無虞,再加以時日,富貴不說,小康必然。”
這話可謂是推心置腹,為朋友計深遠,聽得丁旭心頭甚暖,但他不是遇虎則退的人,于是笑道,“此話極是,但請你再等我兩年。”
聞守拙默然,知道再說甚麼也是枉然,不由搖了搖頭,“罷了,各人各路,勉強不得。隻是你莫要後悔才好!”說罷立起身告辭。
丁旭以時辰太晚相留,聞守拙卻是不聽,他拿起裹着黑貓屍身的黑布包袱,道:“我個布衣,無權無勢,無财無貌,誰會劫我!也不勞你相送,你現在是最危險的!”
一句話堵的丁旭噤了聲,隻能送他出了大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這才轉身入内。
剛要合門,就聽梅影的聲音從牆角傳來,“将軍!”
話音未落,他人已到了近前,把擊殺一事簡單說了,又報上探查的結果。
丁旭聽罷,默然片刻,道:“既如此,就不等中秋節後了,我這就寫呈報,你把人證提到後速來與我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