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洛南音睡了個好覺,醒來時霞光已經穿透窗紙映照進了屋内,院外高樹枝頭傳來啁啾鳥鳴,看樣子今天是個好天氣。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早已備好洗漱用水,伺候洛南音用了早膳,又給她換了身輕便的裙子,簡單地梳了個妝。
青黛描眉,玉簪绾發髻。
等洛南音收拾好出了屋,院子裡已經有人在等她。
院中有棵常青樹,洛懷虞站在樹下,手中拿着一封展開的信箋正垂着眼看着,送信人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便離去,而一旁的連翹生怕自己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手中拎着個點心盒,低着頭,左腳踢着右腳,一副神遊的樣子。枝杈間有光斑撒在地上,風一吹就蕩漾開,她們像是浸在波光粼粼的湖水裡。
察覺到動靜,洛懷虞把視線從手中的信箋上移開。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洛南音覺得今日的洛懷虞格外溫柔,她在看向她的時候,眉梢先是擡了一下,随後再微彎唇角。
洛南音心頭一動,有一種想小跑上前抱住洛懷虞偷親一口的沖動。
如果她想要偷親洛懷虞,她需要踮着腳摟住她的脖子,洛懷虞很高,她需要用力踮着腳,她會站不穩,而洛懷虞一定會扶住她的腰身。
她想,說不定洛懷虞還會摁住她的後頸來加深這個吻。
嗯,一定會是這樣。
不過這個畫面對連翹來說還是太過具有沖擊力。
洛南音會心一笑,還是忍住了。
她走到樹下,洛懷虞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的衣角糾纏在一起,很柔軟的模樣。一旁的連翹瞠了瞠眼。
洛懷虞端詳她一陣,道:“心情不錯?”
洛南音笑着回應:“和姐姐在一起哪有心情不好的,我們今天是要出去嗎?”
“再過幾日便是安陽的祭神節,這些天坊間很熱鬧,足夠我們玩幾日,你有什麼特别想去的地方?”
“都聽姐姐安排。”
安陽這地方,上輩子洛南音也算是待過好幾年,不過要說遊玩,她還真沒有認認真真地遊玩過,上輩子哪有這個心情。
在還未出發之前,洛懷虞就說提前帶她來安陽玩,她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洛懷虞是真的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專心帶她一起在安陽遊玩。
像是每一個來到安陽的遊客,她們遊玩的第一站是朝顔樓。
朝顔樓是個茶樓,卻因裡面的說書先生出名。
别的地方的說書先生都是講一些風月雜談,要麼就是些怪力亂神之事,而朝顔樓的說書先生竟敢妄議一些官家之事,雖然也換了個名頭講,但對于稍有見識的聽衆而言,不難聽出其中暗指的對象,就差指名道姓了。
洛南音她們一行人落座的時候,朝顔樓的說書先生正講到淮陰世子之位的争奪。
說書先生評議,現今淮陰世子蘇澈,其出身并不高貴,與蘇廷相較之下,在競争之中顯得尤為薄弱。世人皆有所感,淮陰王對蘇廷的寵愛遠勝于蘇澈。故而,有諸多猜測認為,淮陰王之所以冊立蘇澈為世子,不過是欲借此使之成為蘇廷成長途中的砺石,用以砥砺蘇廷心性。尤為不幸的是,蘇澈私自前往荊州城,非但未獲武安侯嫡女的青睐,反倒是似乎觸怒了武安侯。如此一來,蘇澈所處的境地,愈發顯得岌岌可危了。
“當時在韶山,那一把火沒燒死他真是可惜,要不然這說書先生今日的段子,可就是‘淮陰世子命喪韶山,真兇究竟何許人也’的懸疑戲碼了。”
二樓雅間,洛南音單手撐着臉,語氣裡帶着惋惜。
一旁的洛懷虞倒是好整以暇,道:“雖然沒死,但也快了。”
……
是的,那日韶山大火之後,蘇澈人是沒死,但也可以說是丢了半條命。
韶山那日,為了使英雄救美的戲碼更逼真,蘇澈不惜以身犯險,那一箭不僅穿透了他的身體,箭矢上更是抹了劇毒,可謂是下了血本,這戲倒是演得夠真,但萬萬沒想到洛南音的演技更勝一籌,好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結果這美人是個蛇蠍美人,他差點命喪韶山。
他自幼身體羸弱,不能習武。
再加上他的母親從前隻是浣洗坊的普通婢女,出身卑微,淮陰王一直不喜歡他。
蘇澈心裡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封為世子,很大程度上是淮陰王為了制衡蘇廷母子勢力的權宜之計,除了這個虛名之外,他毫無根基可言,日後淮陰王若想廢黜他,簡直毫無阻力。
這些,他都心知肚明。
但是既然讓他坐上了世子的位置,他斷然不會輕易讓座,謀劃了這麼久的一盤棋,更不能讓洛南音給攪了局。
此時,淮陰王府内。
蘇澈向淮陰王呈上了一份冊子。
祭神節将至,按照禮制,主持祭神節的事宜皆由世子操辦,那冊子的内容便是蘇澈對這次祭神節的安排。
蘇澈一身錦衣,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淮陰王臉上。
淮陰王雖已步入中年,但常年的習武讓他保持着良好的體型,絲毫不見臃腫之态,反倒身材健碩,面容剛毅,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不得不說,從外貌上看,蘇廷反倒是和淮陰王更像父子。
“你準備的不錯。”淮陰王随手翻閱了幾頁,便将冊子擱在一旁。
“這次祭神節的關鍵就是那批饴鹽,你也知道,楚王那邊因為新出了桃花鹽,還在不斷造勢,你作為世子,要在祭神節上要造出比他們更大的聲勢,得民心者得天下。”
“是。”
蘇澈剛應下,外面傳來下人禀報的聲音,接着便聽到一陣肆意的笑聲。
蘇澈站在屋中央微微垂着眼沒有動,那笑聲由遠及近,直到身後左側的光線一暗,随即他的左肩便被人重重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