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焦慮之下，她就跑來了。

可是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了幾百年都不曾見過的畫面。

悟空……

“仙子……”

孫悟空也很意外，但此刻更多的是恐慌。

她為什麼會過來？她是不是看見自己殺人了？

她看見自己殺人了！

“仙子！”

意識到大事不妙，孫悟空急忙趕過去，想要跟她解釋。

小狐兒還在恍神中，她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孫悟空——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讓她一時半會難以接受。

等孫悟空來到小狐兒跟前，那血腥味，猶如利劍一般刺入她的鼻中，她才真正明白——

“妖怪”，可不是說着玩的。

那血迹太煞紅，她不由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不料竟沒站穩，跌倒在了地上。

風吹沙來，呼呼作響。

小狐兒也沒想到會失足，當她再次擡頭看向孫悟空時，發現他已經止步了。

孫悟空俯視着她，沒有言語。他的臉上，雖然沾着血迹，但眼睛一直是幹淨的，可現在，此目卻失去了往日的光亮。

“你怕老孫嗎？”他開了口，聲音很低沉。

小仙身子一僵，意識到不妙，趕緊站起來，慌慌張張地想要說點什麼：“悟空，我不是，我，你聽我說……”

她在幹什麼啊！快講重點啊！

見她這樣慌亂無措，孫悟空氣堵，一顆心煩燥到了極點。

“怎麼！看不得老孫殺人！”他簡直要瘋了，沖着她大吼，“是他們先殺了我花果山的猴子！老孫不殺他們，他們還會打上門來！你想老孫被人欺辱嗎！”

“不！悟空，我，我沒那個意思！”小仙支吾着，她受了大震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孫悟空眼中含恨，沉下頭來。

“厭我了是吧！你是天上的仙子！你高潔！你無暇！我孫悟空在你心裡，就是個殺人如麻的妖怪！肮髒！龌龊！惡濁不堪！”

小仙拼命搖頭，表示她沒那麼想過。

可孫悟空并不這麼認為，他失神道：

“你不想和我這個妖怪在一起，那就走吧！我再不留你了！”說罷，他便駕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悟空！你等等！”小仙大急。

可孫悟空已經走了，根本聽不見她的喊聲。

怎麼辦！怎麼辦哪！這下完了，她惹他生氣了。

不，也許，她傷害到他了。

小狐兒蹲下身，支着額頭，心如刀絞，萬分自責。

剛才，她怎麼能這樣！

“對不起……”她哭出了聲。

孫悟空确如她所料，受了重怆。他一個人，飛至花果山瀑布下流的一汪泉澗處，解了藍帶，卸了衣袍，縱身往裡邊跳。

他心煩意亂，隻想沉下水中，洗掉這一身的血污。

可是，任憑他再怎麼搓洗，好像都無濟于事。他殺了太多的人，已經洗不幹淨了！

最終，他放棄了，随着泉流浮上來，隻留半身出于水面。

他擡頭望着天，迷惘了神……

天是那般幹淨。

“我怎就這般髒呢？”他脫口說了這句話。

有一顆水珠從他眼角滑下，不知是泉水，還是别的什麼……

當時在天庭，玉兔就對他說過：“等到哪天，她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知道你有多髒多嗜殺，你以為，她還會願意搭理你嗎？”

現在，那一天終于來了，他想藏也藏不住，因為他孫悟空就是這樣的人！他的本性，就是個妖怪！

春花凋零，落土無痕。

他在水裡泡了很久，身子都涼了，還是不肯出來。

此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是大力牛魔王。

散了酒宴後，牛魔王同那些兄弟又閑聊了片刻，直到現在才離開花果山。沒成想他路過這方泉潭，竟遇到了孫悟空。

牛魔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見孫悟空泡在水裡，失魂落魄，一副好像要輕生的模樣。

牛魔王納悶：“賢弟不是去找貴客了嗎？怎麼待在水裡不出來？這大白天的，你就在沐浴啊？”

孫悟空一笑：“我把她趕走了。”

“啊？趕走了？誰啊？”

水聲潺潺，孫悟空沉默了。

牛魔王瞬間明白，他指的是那位仙客，遂不解道：“那你為何要趕她走啊？”

孫悟空垂着眼，眼裡無光，張開口說：“我就是不趕她，她也不會想留下來。”

“嗯？為何啊？”

為何？

“她厭我了！”孫悟空低着頭，水珠從他臉上噼裡啪啦掉下來。

他一拳砸在水面上：“她看見我殺人，看見我殺人了！她嫌我髒了！嫌我不幹淨了！我也不想污了她，便将她喝走！她被我喝走，就不會再回來！”

孫悟空無力地念着：“她不會回來，永遠不會回來了！”

“賢弟……”牛魔王從沒見過這樣失态的孫悟空，而他一個外人也插不上什麼話，隻能道，“你這樣，日後，怕是會很辛苦的。”

泉潭裡沒了對話。

牛魔王走了，孫悟空還是沒有從水裡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