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長着六根手指的人，有分不清紅色和綠色的人，有天生就異常矮小或高大的人。

孟夏認為自己和他們一樣，是比較少見，但并不歸屬于異常的人。

[人生交換系統.試用裝1.0版本]，孟夏這樣稱呼自己腦子裡的聲音。

自這聲音出現的那一日，眼前變成了能用數字概括的世界。孟夏把人們頭頂的數字叫做好感度數值。

白色正數，黑色負數，滿額的100會冒出一顆紅色愛心。

孟夏能和紅色愛心的已攻略對象交換人生。

仲夏的傍晚，落日的餘晖灑向大道，公交車靠近站台。學校在城北，坡河街在城南，慢慢悠悠的巴士從最繁華的城區駛入破敗的貧民窟。夜晚悄然降臨，燈紅酒綠的街景化作零星路燈的小巷。孟夏倚着車窗，來往人群的頭頂懸浮着白色的數字，面目不清，像是VR遊戲中的NPC。

“叮咚，系統[小行]上線！”尚未經曆變聲期的小孩子聲音響起，“又被同學讨厭了呢，真可憐喵~”

孟夏垂下眼睫，歎了口氣：“沒辦法，大家都讨厭跟蹤狂。”

坐在一旁的大叔咽了口唾沫，悄悄打量四周，不知道身邊的少年在一個人自言自語些什麼。

孟夏熟視無睹，自顧自和腦海裡的系統對話。

“你的經驗攢到多少了？”

系統的聲音委屈兮兮：“還是20%，照你的進度，要猴年馬月才能讓我成功升級為正式版本，真愁人喵~”

人生交換系統，顧名思義，便是能令系統主人和已攻略對象交換身體的特殊能力。自孟夏得到系統的那一天起，系統便凄慘地滞留在新手村——初始的試用裝1.0版本。

像大部分的遊戲系統一樣，它的升級方式，是完成相應任務積攢經驗值。任務和能力方向相匹配。人生交換系統，升級任務自然與交換對象人數有關。

“是你的任務條件設置太嚴苛。”孟夏咕哝。

系統冷笑：“是你的能力太糟糕喵！獲得本系統這麼多年了，居然就攻略了一個對象！還是頭——”

孟夏打斷系統的控訴：“攻略一個對象到對方冒紅心的滿好感，你以為很簡單嗎！”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公交車到站一個急停，重心不穩的孟夏來不及抓住把手，險而又險落回座位上，沒摔個屁股墩。

“坡河街到了，有人下車不？”司機摁響車鈴，砸吧了下嘴。

孟夏抓着書包，吃了槍藥一樣，在鄰座大叔驚恐的目光中下了車。他穿過一條昏暗的小巷，在日落的餘晖中，爬上筒子樓。

唯一的已攻略對象，正頭頂紅色愛心立在樓梯口迎接孟夏回家。

孟夏蹲下身子，叫它的名字，“阿諾”。

阿諾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孟夏的臉頰，“喵——”

“這麼多年就攻略了一頭蠢貓。”系統看這黏糊的一人一貓十分不順眼，“本系統恐怕得一輩子呆在試用裝版本了。”

孟夏抱起藍眼睛的白貓，脾氣稍稍好轉，不理會系統的陰陽怪氣。被忽視的系統忿忿地絮叨：“你少和貓粘在一起，等會兒孟一鳴看見了，又說你帶一身病毒回屋。”

自六年前被趕出夏家，小少爺的待遇一落千丈。在這間姓孟的宅子裡，混世魔王孟一鳴是山大王。

孟一鳴是孟夏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十四歲，是個性格惡劣的叛逆初中生。

他和孟夏不對付，從六年前第一次見面到今天，沒叫過孟夏一聲哥。他讨厭神神叨叨的孟夏，讨厭不詳的貓，所以最讨厭看見孟夏和貓呆在一起。孟夏往往隻能避其鋒芒，他沒立場為自己聲辯。

因為阿諾不屬于孟夏。

阿諾是隻野貓，有名字的野貓。坡河街的流浪貓數量龐大，靠翻垃圾桶為生，最初阿諾并非它們中的一員。五年前，孟夏第一次見它，它戴着項圈，皮毛鮮亮，像是同主人失散，過了半個月，阿諾漂亮的藍眼睛周遭生出淚痕，孟夏這才意識到，它是隻被主人遺棄的貓。

被遺棄的波斯貓天然親人，又因為顯眼的皮毛顔色，不讨同類喜歡，流浪生活很不容易。孟夏看它瘦骨嶙峋的樣子，時常喂些貓糧罐頭，一來二去，這隻貓就黏上了他。一次喂食後，孟夏放下飯盆，看貓埋頭吃了一兩口，就不大喜歡地移開腦袋。他想，品種貓都這樣金貴嗎？淪落成了流浪貓還挑食，下次要不要換個貓糧牌子？

孟夏琢磨着，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才發現這隻白貓竟然放下飯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腳後跟。

“喵，喵~”波斯貓輕輕咬住孟夏的褲腳。兩雙異常相似的藍眼睛對視，孟夏奇迹般地聽懂了它在說什麼。

——我想和你回家，好不好？

十二三歲的孟夏回到坡河街沒多久，尚且保留着些作夏家小少爺脾性和積蓄。

他蹲下身子，和髒兮兮的小貓面對面，很是高傲道：“要做我的小貓，第一步得學會勇敢接受洗澡。”

孟夏帶着波斯貓來到寵物店。

“你好，我們要做個清潔。”他踮起腳尖，把貓放在櫃台上。

店主是寵物店老闆，見過的貓多，一眼就看出這隻波斯貓不對勁。

“肚子怎麼這麼大，不會是懷孕了吧？”

懷孕？它懷了小寶寶？孟夏眨眨眼睛。寵物店老闆笑道：“去醫院看看吧，做個檢查，懷孕的貓可不能洗澡。”

孟夏稚嫩的小臉作出鄭重的表情。他點點頭，當即領着小貓趕往文弗寵物醫院。

醫生卻推翻了寵物店老闆的猜測。

“懷孕？恐怕不是懷孕，懷孕的貓警惕心很強，不會讓人抱來抱去。”

孟夏心一沉。醫生皺着眉頭，開了幾個檢查：“先做個血常規，生化，B超。”

現在回憶起來，樁樁件件仍曆曆在目。等待檢查結果的時間被拉長，不詳的預感好似附骨之疽，緊緊纏繞在孟夏心頭。

阿諾被抱出診斷室，孟夏攥着單子，失神地望着阿諾懷孕一樣腫脹的腹部。

——貓傳腹。

全稱貓傳染性腹膜炎，一種養貓人聞風喪膽的疾病，治療費用十分昂貴，動辄上萬。

怪不得一隻性格這樣好的品種波斯貓會被遺棄。

阿諾虛弱地躺在桌案上，想起第一任主人帶自己檢查時的畫面。

“……貓傳腹？！”

“不行，太貴了，實在對不起，我……”

情景再現一般，痛苦而愧疚的前主人和眼前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重疊。

阿諾濕漉漉的藍眼睛凝望着孟夏，像是在祈禱，或是乞求。

孟夏“啪”地一聲将銀行卡拍在桌面上。

“人渣！居然因為這點小錢遺棄貓咪！”

顯然，剛被趕出夏家的小少爺對錢沒什麼概念。他風馳電掣繳了錢，又給波斯貓登記名字。

“人渣取的舊名字就不要叫了！我要起個好聽的新名字去去晦氣！”

孟夏碰碰小貓粉紅色的鼻頭，眼睛彎成月亮。

“叫你阿諾好了！”

帶它回家是他的承諾，小少爺一諾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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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一切，孟夏回到孟家筒子樓，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跟新的爸爸媽媽交代貓的事情。

這在孟夏心中隻是一件小事，甫一提起卻被繼父孟成勇當場拒絕。

“不行。貓狗不幹淨，而且養隻貓不就等于家裡多了張吃飯的嘴？”孟成勇一幅明顯不快的表情。

孟夏皺起眉毛：“不用您花錢，它的食物費用我可以自己掏。而且我已經答應它了，等它治療結束，我就把它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