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廉終于意識到,遇到妖物不是偶然,他得去羅生堂,雖然已經過了時間。
羅生堂早就是一片廢墟,長廊殘敗,孤燈飄搖,落葉無人掃,從前的以秀麗著稱的湖而今也隻是一灘死水,殘葉入湖,才能起些漣漪。
于是所謂羅生堂,不過是在這破敗的長廊延伸出的一段,連通一湖心亭。
長廉到的時候空無一人,唯見秋風卷落葉。
長廉剛剛站住,拂去石凳上的陳灰準備落座,身後一陣涼意。長廉拂塵的手頓了一下,還是先坐下了。
再轉過來,隻見來人長身玉立,一襲黑衣,倚柱而栖。
“哪位?”長廉眯着眼看他,奈何這人戴了面具,遮的嚴嚴實實。
“救你的人。”那人故弄玄虛道。
“你那天放狗咬我來着。”長廉記仇。
“你要是能被那些野畜弄死,我也就沒有救你的必要了。”
“是麼?那我得還多謝你,隻是不知道除了你誰要殺我啊?”
“白帝要殺你,你那太華來的好朋友也要殺你,把老頭的死嫁禍給你的就是他。我們談個合作,我幫你洗清冤屈,你将玄石給我。”
“那若是昨夜我就來找你,我身上沒這個冤案,你準備拿什麼跟我換玄石?”長廉望向他,目光如炬。
那人愣了片刻,長廉笑起來:“你看,露餡了吧。”
這人說話不管幾分真假,如此一通必定是要挑撥他與岱極的關系,長廉沒那麼蠢。
說話間,去邪出鞘,直取對方咽喉。
怎料撲了個空,那人化作烏鴉散開,隻留下一句:“愚蠢。我有千百種辦法要你乖乖把玄石交出來,但你信岱極,便是地獄。”
烏鴉四散飛入林中,長廊殘燈猛地燃起來,照得此處如晝。
長廊那頭,五行司的三人走了過來;回首,身後也有一人立着,刀已出鞘,再看湖面,有一人踏水而來。
一群神遺來的啊。
“至于麼?我一個浪人,勞駕五行司在職的五位行者全出動了。”長廉扭頭笑道。
“曹長卿的排面還是要給的。”為首的金天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手裡的劍上:“傳聞去邪劍一直陪着曹長卿,天下人都以為陪葬了。沒想到曹長卿沒死,去邪劍也确實陪着他。”
說完擡頭看着長廉眼睛:“白帝想見你。”
“我不想見他。”長廉直截了當道。
“你沒得選,如今你是清水巷妖火的嫌犯,你知道涉及神遺之事的,都是重案。白帝仁慈,但在這種事情上,也是甯殺錯,不放過。”金天道。
“當然了,你也可以從我們手上闖出去,自己去調查。”金天後頭一個少年,看那裝扮猜是火行的姬懸,吊兒郎當道。
長廉看了一圈:“你們明知道兇手不會是我。”
“你的劍太有名了,那柄劍就像你的第二個名字,那劍傷無法僞造。”金天道。
“凡人不行,但神遺可以。神遺僞造一個凡人的劍傷,那太簡單了。”長廉看了一圈,“我一個凡夫俗子,對上諸位真是毫無勝算,但我還想賭一把。”
長廉說着,去邪出鞘,直取金天。
金天往前半步,随行的金刀齊發,長廉旋即轉身,躲過一波。在金刀轉來的瞬息,長廉已經借着長廊,瞬移到姬懸身後。
他抓了個人質。
必須承認他很聰明,事實上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劍術大師,也無法和一個金行的家夥對打,力量懸殊。
但長廉可以抓一個人質。
姬懸攤攤手:“你确定要抓我麼?”
長廉在他耳邊低語:“幫我一次,我不能落入白帝手裡。”
“很遺憾,幫不了。”姬懸微微一笑,火星子從長廉劍上跳動,長廉趕緊把人放了,生怕下一刻自己全身都燒起來。
“哇,五個神遺打一個凡人,不帶這麼欺負人的。”長廉道。
爛話吐完,還是得去見白帝啊。
長廉當年沒進過五行司,這幾位算不得他的同僚,也就沒給他太好的待遇。
故此等白帝召見,姬懸與金天壓着長廉到大殿時,白帝皺眉,仿佛不認識長廉一般,按部就班審問的第一個問題:“你有什麼要說的。”
長廉第一句話:“口渴,有水喝麼?”
白帝令人送來茶水,又是沉聲問道:“朕的老将橫死家中,同巷的人家或多或少受了妖火影響,嫌疑人是你啊。”
長廉放了杯子,溫和笑道:“嫌疑人是我麼?何以見得?”
“那刀傷來自曹長卿。”
“曹長卿已經死了,陛下,您抓錯人了。”長廉道。
“阿河。”白帝忽的笑了,一甩袍子坐到殿中的椅子上。
“我知道公孫敖與你情誼深厚,也相信你不是兇手。可我相信沒有用,那刀傷是曹長卿所為,我總得給其他人一個交代。”白帝笑着,看向階下的長廉。
長廉仰望着他,就像17歲以前那樣仰望他。
“陛下想給什麼樣的交待?既然是曹長卿所為,您挖開墳看看,曹長卿是不是死而複生了不就好了。”長廉油嘴滑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