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依舊是蒙了黑布的眼睛——不同的是,這次的家夥挖去了他的眼睛,隻為了看他死後再複生之時眼睛會不會再長出來。
于是方青永遠失去了他的眼睛,但在那一次複生裡,他又覺醒了一個新的能力——通過溫度判斷人的所在。
他擡頭,面前的人又老了,佝偻着背走過來,木杖落在大廳裡,一聲又一聲回響。
方青已經快瘋了,如果他能殺了自己,就這麼徹底死去該多好,可并不能。
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又複活,讓他的理智越來越少。他的□□恢複能力強大,但他的神識已經開始出現裂痕,甚至偶爾能聽到不周山兇神的低語。
這個人每天都來這裡,将自己胸前擦拭幹淨——也許是昨日留下的血痕——然後把匕首插進心口,取一碗血。
最初他還會先在方青身上做會兒試驗,比方說人被打斷幾根肋骨會死,人的肺葉被撕開後還能存活多久。可他并不能得到一個完整的答案,因為每一次複生,方青都會比之前更耐殺。
直到這家夥心口的傷口都能自己愈合,那自然是最新鮮的血最好了。
在方青的視線裡,這一團佝偻着背的紅色人形,慢慢長高,變成一個成年男子的模樣。
“今天感覺怎麼樣?”那個人歇息片刻,坐下了,問方青道。
這也是例行的,他要知道方青距離失去理性還有多遠。
事實上,方青現在哪怕不發動神遺的技能,也是大半的時間都在混沌的狀态,取過血後往往有一段時間比較清醒,但方青沒有回答他。
“又不回答,說明是恨着我的,那就是清醒的。”那人溫和地笑着,“玄石在哪?”
方青依舊不說話,并且已經準備好了那個家夥像往常一樣打斷自己肋骨,然後逼問他,但那個人沒有動。
“你那女朋友找你來了,錢來山的迷霧送了她許久,愣是闖進來了。山裡野獸出沒,你說這,怎麼辦?”那人笑意森冷。
方青卻在等,他沒那麼容易上當,這也許隻是誘騙自己的話術。
“哎,你這眼睛長不回來了,不然還可以親眼看一下。不過沒關系,羅羅!”那人說着,喊了一聲。
緊接着,虛空傳來女孩的驚呼。
方青知道羅羅鳥,喜歡吃人的惡鳥,常年徘徊在不周山附近。很顯然,那個人用靈通法術把女孩的蹤迹投影到了這裡。
但聲音很快結束了,那人關掉了術法。
“要不要救她呢?”那人說道,“可惜了,這可是搖光城百年難遇的天才神遺啊,還沒學什麼呢,怎麼能被這種低等的妖解決了呢?你說對吧。”
方青張了張嘴,發出沉重的喘息,片刻後,終于有字符吐出來:“靠近點,我告訴你。”
那家夥竟然靠了過來,方青正準備張嘴咬掉他的耳朵,誰知冰涼的刀鋒抵在喉嚨間:“敢耍花招就先殺了你,再把你那小女朋友殺了,反正你遲早要下去陪她的,我這也算好事一樁。”
方青忍下了,氣若遊絲:“我把石頭交給了我的朋友,他隻有見到我才會把石頭給出來,否則他就永遠躲着,你們都找不到他。”
“我可以等他死,我可以再等上百年,上千年!你以為這能威脅我麼?”那個人手舞足蹈道。
“是麼?”方青勾勾嘴角,“可他卻永遠不會死,也不會發狂,他是真正的永生者。”
這下輪到那個人着急了——他煞費苦心,一直在抓方青這樣的複生者,就是為了永生的秘密。
“你怎麼會知道這樣的大神?”但那個人還是警惕的,他活了上百年,萬事都如此小心。
“因為……我也想活下去啊。”方青無奈笑道,“在你們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經嘗試了所有的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而他隻會找我這樣的複生者。他答應過我,等我帶着堯歡離開,他就會出現把玄石給我。可是你看我現在要玄石還有用麼?每天除了你取血後的一個時辰,我都沒有神識,或者說我被兇神殘魄取代了。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和堯歡,在我生命最後的日子裡,我想陪着她,您年少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愛人吧。”
那個人正猶豫着,門外卻傳來一聲:“家主。”
那個人又施法封住了方青的聽覺——但他不知道,這一招早已失靈了。
這邊的人快步走了過去,很快大廳裡響起清脆的巴掌聲:“誰讓你直接進來的?!”
“家主恕罪!事發突然,我才不得不……”
“怎麼了?”這人壓着怒氣,打斷了他。
“按照您的計劃,他們已經被全域通緝了。”那個人說道,“人們都以為是他們私自帶走了方青。”
“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方青忽然分不清這兩人的聲音了,很像,從音色到說話方式,都很像。
“但無啟、東夏的神遺已經到了,風羲回又是無啟大司祭白澤的徒弟,若是白澤大神大發雷霆,我怕我處理不好。”年輕一點的那個顫顫巍巍道,一邊說着,一邊偷看“家主”的反應
“廢物!”年老這個罵道,“看好他,另外把堯歡趕回去。”
那人丢掉了木杖,怒氣沖沖往前踏了幾步,到那人身邊時接過什麼東西,又道:“知道要做什麼吧?”
“知道,每日取一碗血給您。”那人說道,“家主。”
家主回身,等着那家夥接下來的話。
“今年的拍賣會會在無啟西部的荒原上進行,您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前去。”年輕人話裡含笑,道。
家主頓了許久,才回他:“可以。”
随後是大門關閉的聲音,留下那人沒有解開方青身上的術法,而是輕笑:“這種級别的聽覺屏蔽對你還有用麼?”
方青一愣,他怎麼知道。
可惜他看不見,否則他就會發現,這兩個人,長着同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