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侖山往西看,山脊嶙峋,星星與遠處的山脊相連,仿佛隻要走到地面盡頭,就能摸到天上的星空。
人間三月,花開滿城。
白澤兩次離開他守護的涿光城,都是在春三月。英招總說他“花開時節别涿光”,其實不是的。涿光城的花季來得晚一些,再往北到天水,約莫五月份,才有花開。
舊時天水的确是無啟神遺修習之地,每年五月,暖黃色的日輪花鋪滿大地。
少年時的記憶格外新鮮,那年他離開涿光猶在眼前。
那年春三月,丹水正是桃花汛,英招在大河邊上,見白澤騎了白馬來,橫笛吹着東夏的江南調。
白澤剛學那首曲子,吹得其實亂七八糟,但岱極也沒聽過原曲,伴着一邊的水聲,隻覺得是人間天籁。
花開時節别涿光,且行且吟且叮咛,踏歌行,人未停。
兩個人同望西北,不周山脈星星野火,隐有大災。
第二天,風羲回和岱極已經到了。
昆侖的集市與别處都不同,僅在白天很短的時間熱鬧,夜裡換一另一批攤販,僅僅賣些吃食。嚴格來說也不算集市,隻是兩排民樓中間的街道上,大家自己擺的攤。從這裡可以望見不遠處的昆侖殿。
岱極跟着風羲回穿過街道,一路上的攤販都熱情無比。
沒落的水光之城搖光尚武,而滿是神遺的昆侖卻有着東夏那般淳樸的民風,真是神奇。
岱極看到一個小攤就走不動道了。
風羲回一回頭,一個巴掌大的木舟浮在空中。在無啟是常見的玩意,其實原料是扶桑樹種的一種樹,在無啟西邊的大森林裡很常見,但是會被商販們加上“常儀和白帝子”的美麗傳說,騙騙小情侶,說這是什麼愛情的特征。
風羲回自然不知道岱極是在懷念三年前的長安夜裡,卻也停下來等岱極。
面前的木舟似乎被施加了幻術。岱極一回首,仿佛又回到那夜長安城裡。火樹銀花之下,長廉湊過來,與攤販讨價還價。
不遠處賣着陶土樂器的攤販還在吹埙,聲音古樸而悠揚,一邊的男人也在低唱:
“西風獵獵兮夜未央,踏蒼雪兮入帝鄉。
少年淩雲兮志未改,回首舊路兮斷人腸。
君之劍兮曾照我,今為刃兮染他霜。
縱心猶赤兮難回首,此身碧血兮染君裳。”
岱極很快被一個聲音拉回現實,不是風羲回也不是長廉。
而是英招。
“十四君,回來了?”銀發老頭微微笑道。
岱極目光裡卻沒了風羲回,他又找了一圈,隻問道:“風羲回呢?”
“和她老師走了,說是要回無啟。”英招老實回答道。
“我還沒和她告别。”岱極失落道。
英招如同開導後生的長者,安慰道:“離别這種事情,說了隻是徒增愁緒。”
岱極有些不滿,卻也不敢反駁。
“玄石找到了?”英招問道。
岱極把玄石給他,英招卻沒有接過來:“你拿着,這東西認主。”
岱極想起長廉初次在長安碰玄石,立馬就陷入昏迷,後來一直是自己拿着。但後來方青拿過,長舌鬼拿過,再後來長廉觸碰也沒事,咋那麼就說認主了呢?
岱極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英招卻笑:“長舌鬼與方青都是死人,玄石不排斥,至于為什麼長廉拿着也沒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論如何,玄石你拿回來了,那麼長老會就沒有排斥你的理由。作為蚩尤血脈的繼承人加入長老會吧。”
說着拉着岱極,承雲而起,直向昆侖殿。
岱極并非第一次承他的雲,沉默着望向東北方,雲遮霧繞看不清楚,但岱極清楚那裡有全天下最挑氣候的紫玫花圃。
這是極其難養的花,若是在花市上出現,往往一支值千金。可買回去的人無論如何細心呵護,最多也隻能活三天。
有的是貴族為了罕見的花一擲千金,哪怕隻為了三天的花期。
而英招養了一小片紫玫。
很難想象一個整日忙于政事的人會花時間卻養這麼一片花,岱極第一次看到簡直驚呆了。
英招順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知道他在看什麼,把他思緒拉了回來:“錢來一脈為了長生,不惜吸人靈氣以續命,中支的貴族正是衰微,急需一個能夠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的英雄。”
岱極黯然:“這麼大的風波,還有翻身的可能?”
“貴族傳承千年,不至于就這麼倒下去。何況站起來反抗的是金神家族的繼承人,這就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