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六年秋,真實的未央宮彌漫着緊張氣息。劉徹睜開眼時,正看見丞相公孫賀跪在殿中,手中捧着從太子宮挖出的桐木人偶。
"陛下!"老丞相聲音發顫,"太子宮中确實搜出巫蠱之物!"
劉徹目光掃過大殿。江充垂首站在武将隊列,嘴角壓着得逞的弧度;衛青緊握劍柄的手指節發白;而真實的衛子夫——那個沒有重生記憶的皇後,正臉色慘白地扶着殿柱。
"系統。"他在心中默念,袖中銅鏡卻毫無反應。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所謂快穿任務,不過是某個存在為了讓他親眼見證巫蠱之禍真相制造的幻境。那些被"修正"的言情世界,全是對真實曆史的扭曲複刻。
暗夜裡的椒房殿,衛子夫正在焚毀一匣絹帛。火盆映照下,能看清那些都是太子劉據幼時畫的《全家圖》。
"娘娘!"貼身宮女突然沖進來,"陛下往這邊來了!"
衛子夫手一抖,燃燒的絹帛落在裙裾上。她怔怔看着蹿起的火苗,竟忘了撲打。
劉徹踏進内殿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的皇後任由火焰爬上衣袖,眼中是赴死般的決絕。
"子夫!"他一個箭步上前扯下燃燒的外袍。布料撕裂聲中,露出衛子夫手臂上新舊交錯的鞭痕——那是她為證明太子清白,連日來在宗廟自請受刑的痕迹。
"陛下..."衛子夫終于崩潰跪地,"據兒絕不會行巫蠱之事!那些木偶分明是..."
"是江充所為。"劉徹平靜地接話,從袖中取出裂開的銅鏡,"這裡面,記錄着他全部罪證。"
次日朝會,當江充再次奏請嚴懲太子時,劉徹突然将銅鏡擲于殿中。鏡面在玉石地面上摔得粉碎,卻迸發出刺目金光。
金光中浮現出江充與術士在暗室制作桐木人偶的畫面,還有他指使巫女在太子宮埋蠱的全程。最緻命的是,畫面最後顯示出他與藩王密謀的竹簡内容——"借巫蠱案除太子,亂漢室根基"。
"陛下明鑒!"江充面如土色,"這必是妖術!"
劉徹冷笑:"那朕便用你最信的方式驗證。"說着抽出一卷泛黃帛書,"元光五年你呈上的《驅邪錄》,字迹與密簡上的批注,連頓筆習慣都分毫不差。"
衛青突然出列:"臣請驗江充府邸!"
當羽林軍從江充書房暗格搜出與藩王往來的原始密簡時,滿朝嘩然。劉徹看着面如死灰的江充,想起快穿世界裡那個被自己提前處置的奸臣,突然放聲大笑。
巫蠱案平反的诏書頒布那日,劉徹獨自站在漸台高處。碎成兩半的銅鏡靜靜躺在掌心,鏡面偶爾閃過微弱的熒光。
"現在可以說了。"他對着銅鏡道,"你究竟是什麼?"
鏡面浮現最後一行字:
【我是後世史官執念所化】
【謝謝你讓真相重見天日】
劉徹挑眉:"所以那些言情世界..."
【是對曆史的戲說扭曲】
【唯有親曆者能勘破】
銅鏡說完這句話,徹底化為齑粉,被秋風吹散在未央宮的重樓疊宇間。劉徹望着遠處漸次亮起的宮燈,忽然聽見身後環佩叮當。
衛子夫捧着新制的秋袍走來,衣擺上繡着完整的未央宮全景。在宮燈照不到的角落,特意繡了個躲在廊柱後的小人——那是幼年劉據最喜歡的捉迷藏位置。
"陛下,天涼了。"
劉徹接過衣袍,第一次注意到皇後眼角細紋裡盛着的,是二十年來不曾改變的溫柔。
建元七年的初雪落在未央宮檐角時,劉徹在石渠閣發現了一冊奇怪的竹簡。簡上記載的正是他經曆過的那些"快穿世界",但結局卻與他的記憶截然不同——在每個故事裡,他都按照言情劇本走完了全程。
"陛下在看野史?"司馬遷抱着新編的《孝景本紀》進來,瞥見竹簡内容後突然僵住,"這..."
劉徹指尖劃過竹簡上"陳阿嬌幽居長門"的字樣:"司馬愛卿也看過這個話本?"
年輕的太史令額頭沁出細汗:"此乃長安書肆流傳的《漢宮豔史》,臣...臣曾奉命收繳。"
帝王突然大笑,震得梁上積雪簌簌落下。他随手将竹簡扔進炭盆,火光中浮現出銅鏡最後的殘影。
元狩元年的春祭大典上,已成為大将軍的霍去病突然在禦前奏對時問道:"陛下可還記得七年前那場巫蠱案?"
劉徹正在批閱的朱筆微微一頓。階下衛青、桑弘羊等人同時變色——這是朝堂心照不宣的禁忌話題。
"記得。"帝王放下筆,目光掃過霍去病铠甲上新添的劍痕,"朕還記得你當年闖進江充府邸,把他私藏的巫蠱人偶釘在了未央宮北阙。"
霍去病咧嘴一笑:"臣最近在河西聽到個有趣的說法。"他故意提高聲音,"有人說陛下當年是得了仙人托夢才能未蔔先知。"
滿朝文武憋笑憋得發抖。誰不知道當年是十九歲的霍去病帶着羽林兒郎,連夜把江充罪證搜羅了個底朝天。
劉徹摩挲着案頭新鑄的麟趾金,忽然想起快穿世界裡那個被自己用金餅砸過臉的淮南王。史書不會記載,真正的劉陵其實死在元朔六年的羌人叛亂中——帶着她苦心搜集的三十卷《淮南子》未定稿。
秋日的椒房殿藥香彌漫,衛子夫正在教小公主調理安神香。經過巫蠱案的教訓,太醫院現在所有藥方都要經皇後過目。
"母後!"十歲的陽石公主舉着剛調配好的香丸沖進來,"兒臣按您教的方子......"
話音戛然而止。小公主看見父皇正坐在母後的妝台前,手裡把玩着個褪色的五彩香囊——那是衛子夫剛入宮時繡的,角落裡還歪歪扭扭繡着"據兒"二字。
劉徹擡頭看見女兒,突然招了招手:"來,聞聞這個。"他從袖中取出個鎏金小盒,"波斯使者新進的龍涎香。"
衛子夫接過香盒時,帝王狀似無意地說了句:"比當年陳皇後用的那種好,不會讓人做噩夢。"
陽石公主看見母後的手微微發抖。很多年後她才知道,那個雪夜裡父皇燒掉的不止是野史竹簡,還有從陳阿嬌長門宮搜出的、摻了緻幻藥的香囊。
太初四年,司馬遷在《酷吏列傳》裡偷偷夾了張絹帛。上面詳細記載着江充與藩王往來的密謀,以及巫蠱案平反後,那些被悄悄流放的術士們最後的供詞。
"陛下。"他跪在麒麟閣前高舉竹簡,"臣請校訂《孝武本紀》。"
五十八歲的劉徹正在看西域都護府送來的葡萄種,聞言頭也不擡:"準了。把當年羽林軍搜府的記錄也加進去。"
司馬遷猛地擡頭。那些被先帝親手焚毀的檔案,陛下竟私藏了副本?
"對了。"帝王突然補充,"把平陽侯獻讴者的那段,寫得詳細些。"
當夜,太史令在燈下反複揣摩聖意。直到燭淚燙到手才恍然大悟——陛下是要後世知道,那個改變大漢國運的衛皇後,最初不過是平陽侯府的一個歌婢。
後元二年的冬天,劉徹在漸台召見了十二歲的鈎弋夫人之子。
"弗陵啊。"帝王将虎符放在幼子掌心,"知道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嗎?"
小皇子懵懂搖頭。老帝王笑着展開西域輿圖,指向大宛國的"貳師城":"你出生那天,李廣利剛打下這裡。"
風雪中傳來遙遠的鐘聲。六十六歲的劉徹忽然想起,在某個快穿世界裡,自己曾見過年老昏聩的"自己"為鈎弋夫人賜死的場景。
"傳旨。"他轉身對侍中道,"明日送皇子去博望苑,讓太傅教他讀《韓非子》。"
侍中手一抖。這是...要立儲的意思?
帝王的目光卻落在漸台下跪着的史官身上。那個總是梗着脖子寫"上有所惑"的司馬遷,此刻正把臉埋進雪地裡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