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功造過?楚靈原本隻是依照宮中和朝堂上的規矩跪下,然而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她卻是如同點了炮仗一般,斷斷忍不得了。
三年來,在沙場上她帶着軍中将士浴血奮戰,是用多少條人命才換來的如今的西南安定。
若是當初沒有裴不遲老将軍年近花甲還披甲上陣,若是沒有那死在疆場上千千萬萬條的性命,又何來今日的大晉國威,聲名遠揚?
這般用血收回來的失地,用千萬條将士的性命換來的邊陲安定,竟然在皇帝的嘴裡變成了人人都可以目無君上的籌碼?
若是當真目無君上,那又何必舍棄這一條性命在邊疆?
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楚靈壓抑着心頭的怒火,倏然擡頭看向皇帝,聲音冷如寒冰。
“陛下訓示,微臣自當銘記于心。隻是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陛下。”
緊接着,楚靈平靜的聲音在殿内響起,更是響在皇帝的耳中。
“如陛下方才所言,女子當以柔順為佳,隻是微臣身為女子,當日更是大晉的先鋒将軍,若是在疆場上以柔順示人,便沒有擺夷一戰的捷報,更不會收複失地保住西南防線。若是三軍将士也以柔順為上,恐怕西南邊地早就已經是擺夷人的了!”
一言既出,滿堂皆靜,就連賢妃也是詫異楚靈竟然敢在皇帝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瞧着景瑞的臉色不對,立時低下頭來,默默不語。
皇帝的目光瞬間冷如寒冰,如果說方才隻不過是陰冷,此刻便更是如數九寒天的堅冰一般,不再帶有分毫的溫度,看向楚靈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片刻後,皇帝竟從唇邊蔓出了一絲笑,隻是這笑十分陰冷,加上他猶如寒潭一般的眼神,看起來猶如十八層地獄之下的閻羅。
皇帝的目光鋪天蓋地的籠罩在楚靈的身上,隻聽人淡淡道:“你說什麼?”
如果說楚靈尚不明所以,但是賢妃卻清晰的知道,眼下景瑞的反應,便是動了大怒的前兆。她入宮多年以來,甚少見到過景瑞動如此大怒。
天子之怒,伏屍千裡。賢妃沒有想到楚靈竟然能有這樣的膽量,一時之間,縱然是她也不知景瑞今日會如何,然而眼下也不能開口,是以隻能在默默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如果說是作死,那麼楚靈自己已經将此事做到了極緻,剩下的事,不需要有任何人再推波助瀾,就可以将皇帝的怒火拱到極烈。
誠然,這個道理,楚靈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皇帝所有的指責她都可以忍耐,唯獨這一條,像是她的逆鱗一般,即便是知道冒了天下之大不韪的罪過,卻也還是忍不住想要辯駁。
從來戰争的殘酷,若非是親身經曆者,都無法想象戰火洗禮的恐怖。所謂一人之内,血流成河,也并不隻是一個誇張的描述。
外族侵略,若是攻占了城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城。
凡是城中之人,無論男女老少,隻要是大晉子民,必死。
非我族類,便都是異類,隻有用極端的手段先占領了城池,然後才能再一步一步的用通婚血脈相融的手段将整個城的文化和思想逐步瓦解,最終将其變成自己的國度。
當日,擺夷忽然率兵揮師北上,直搗大晉邊塞之城。
因為擺夷是忽然興兵,邊陲之城防守又弱,彼時朝廷的援軍還未到達,所以擺夷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便拿下了西南邊境的一座小城。
擺夷軍隊入城之後,便将守城的軍士及其家眷全部屠戮殆盡,待解決了所有的軍士,他們便将屠刀揮向了城中的百姓。
一日之内,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尖叫着在城中四處逃命。然而原本就不大的一個城。所有通向城外的主要幹道都有重兵守衛,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比起男人們的被殺,婦孺的命運似乎就更加悲慘一些。
擺夷士兵進城之後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多少婦人都是被□□之後,再被一刀殺掉。或者是全部都推進萬人坑,用一把火活活燒死。
與此同時,裴不遲正帶着楚靈星夜兼程帶軍前往西南平亂。路途之上,楚靈見裴不遲到底已經年老,便勸人歇息一夜。
但是裴不遲卻隻是坐在路邊的樹下,嚼着一塊幹餅,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外族侵略之戰,便是亡國滅種之争,戰火蔓延之處,必是黎民百姓受苦。援軍若是晚到一天,可能便會多死幾個人......”
楚靈至今還記錄那一夜裴不遲眼中流露出的深深擔憂,于是當下也不再多言,隻率軍加快行進,風餐露宿是也絕不安營紮寨,如此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在三天後到達了西南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