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思卻緊追不舍，側過身去看宋遠書的臉，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宋遠書，你臉紅了耶。”

宋遠書強裝鎮定，目視前方，但餘光裡沈蘭思的目光太過灼熱，索性閉了眼：“空氣溫度比我體溫低，血液循環不流暢，自然變紅了。”

沈蘭思笑着“哦”了一聲。

——

“撲通！”

宋遠書絲毫沒有遲疑地跳進水裡，奈何力氣太小，掙紮中逐漸越陷越深。

全身無力，懶洋洋地被包裹進密不透氣的溫柔裡，意識飄忽，但同時也分外清醒。

原來在水底，岸上的世界會被折疊壓縮成另一個世界。

“有人落水了！”

“兩個孩子！誰家的！”

岸上有人在喊，宋遠書的耳裡、鼻裡已經進水了，那聲音忽遠忽近。

突然，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岸邊焦急地喊着。

是媽媽啊。

宋遠書強撐起眼皮，看向岸上，孫娟當即便脫了鞋子，跳進了泳池。

明明胸腔被擠壓德喘不過氣，宋遠書卻緩緩勾起唇角，伸出手，想握住那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窒息感加重，宋遠書已經不能呼吸，視線不自主地開始模糊。

恍惚中，他看見母親經過了自己。

我在這啊！

我明明在你面前啊……

宋遠書想喊出聲，但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

等再醒來，自己已經躺在岸上了。

“咳！咳！”

宋遠書死裡逃生，肺部開始呼吸運轉，視線也重新聚攏，面前是遊泳館的那個救生衣大叔，他正跪坐在旁邊，一臉焦急，看到宋遠書醒了才舒了口氣，拍了拍宋遠書的背：“小朋友，沒事吧？”

宋遠書被大叔扶着坐了起來，又咳了兩聲。

“我哥呢？我哥掉進去了！”

等一恢複，宋遠書就抓住了大叔的手臂，驚慌失措地喊道，“我哥掉進去了！”

剛才，宋遠書看見哥哥許久不出水面，便也跟着潛了進去。

大叔沒說話，神色複雜，順着大叔的似有似無的視線瞄準，宋遠書看到了岸上的哥哥，和母親。

“小雨！小雨！”

渾身濕透的孫娟正緊緊抱着懷裡的男孩，見男孩醒來，喜極而泣，“你吓死媽媽了！”

男孩虛弱地開口：“媽媽……”

一道鼻血順着男孩的口角、下颌滴落在婦人的手腕，最終落在地磚上。

男孩伸出的手也随着垂了下去。

“小雨！小雨！”

孫娟尖叫着，“來人啊，叫救護車！救護車！小雨，你别吓媽媽啊！”

宋遠書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也不管自己跌倒在地，膝蓋蹭破了皮，就這麼爬了兩步。

“媽媽……我……哥哥……”

男孩的聲音裡帶着哭腔，滿是害怕和愧疚。

“閉嘴！滾！”

孫娟狠狠剜了一眼宋遠書，眼裡的恨意讓宋遠書渾身一顫，不敢動彈半分。

臨近門口的好心人大呼道：“救護車到了！”

“醫生來了！”

在衆人的簇擁下，孫娟抱着宋與期，消失在了宋遠書的眼前。

宋遠書依舊跪在原地，不敢上前，不敢伸手。

那句本來想喊出口的“媽媽”被夢裡的宋遠書咽了回去，盡管嘴唇被咬到發白，他也緊緊抿着，不肯開口。

可是，記憶裡的那個宋遠書卻不死心地反複喊着這兩個字。

場景變化，滿眼的白色，還有那藍白條病服。

宋與期安靜地躺在床上，孫娟熬了雞湯，正一口一口哄着他咽下。

宋遠書不敢進去，肚子不合時機地咕咕響了兩聲，才收回視線。

他不饞那口雞湯，因為本來就沒有他的份。

是他想去遊泳，哥哥才求着媽媽帶他們一起去遊泳的，哥哥落水，他内心是自責的。現在進去，肯定會讓媽媽不高興。

他不想讓媽媽不高興。

孫娟拿着空了的飯盒出來，就看見宋遠書一個人蹲在門口。

看見孫娟，宋遠書立馬起身，乖聲道：“媽媽。”

孫娟這兩天都沒和宋遠書說話，此時宋與期醒了過來，還能喝完一碗雞湯，她心才落下來，看見宋遠書，也沒那麼氣憤了，皺着眉，語氣依舊不耐煩：“你來幹什麼？”

宋遠書見孫娟和自己說話了，便将之前的事全都跑到九霄雲外，笑着說：“我來看哥哥！”

孫娟冷哼一聲：“别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想去遊泳吧，你知道我不會答應，就去找小雨。小雨是為了你，才求着我帶你們去的。我早就和你說過！你生來就是為了小雨，小雨要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你也不要活了！”

宋遠書呆呆地看着孫娟，就像之前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嗓子分外幹澀，眼球通紅，隻是再也哭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