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書啞然失笑。
一下課,沈蘭思就又湊了過來:“宋遠書。”
宋遠書合上卷子,偏了偏頭。
“你為什麼不願意考好?”
好吧,該來的還是會來。
宋遠書翻開英語書,歎了口氣:“沒有啊。”
沈蘭思用一個侵略式的動作壓過去,合上了宋遠書随意翻着的書:“騙人!”
宋遠書向後仰了仰,避開沈蘭思,但又直視着她的眼睛,眼神沒有退讓半分。
沈蘭思坐了回去,宋遠書搖搖頭,又翻開英語書。
半晌,沈蘭思又回憶着開口:“從上個月我就發現了——”
宋遠書翻書的動作頓了一秒,又從容翻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頁。
“你的卷子上看似在亂畫,但每道題的答案你都寫了,還都是對的——”
宋遠書的眼神緊緊盯着手裡的書,不敢看沈蘭思半分。
“但是你的答題卡上——”
沈蘭思這才又偏頭看向宋遠書,語氣不容置喙。
如果不是宋遠書的指尖輕微顫了顫,還真和平時聽沈蘭思說廢話的模樣分毫不差。
“你是故意的——”
“你在控分!”
沈蘭思率先說出了結論。
宋遠書像是被完全剝開,一覽無餘。
宋遠書沒承認,也沒否認,深吸了口氣,才偏過頭,望向沈蘭思的眼底。
片刻,宋遠書淺笑一聲,低喃道:“沈蘭思……怎麼會有人覺得你笨呢?”
從很久、很久以前,宋遠書就開始玩“控分”遊戲。
“很久很久”,是什麼時候?
宋遠書想不起來了。
自己過去的十幾年,果然,太漫長又短暫了。
可是,明明他記性不差啊……
所以,他拼命地想啊想啊,拼命地找尋丢失的記憶。
他能記得的是,很早很早以前,幼稚園的宋遠書每次拿了小紅花,都會仰着笑臉,像捧着珍寶般給媽媽看,他不知道大人的世界,以為所有的故事都像老師說得那樣美好。他想,應該會有誇獎,再不濟,媽媽應該也會比平時高興一點。
他就這樣暗自期待,滿眼歡喜。
隻是,在那個無邊無盡的夢裡,孫娟隻是冷冷一掃,然後睨眼看着宋遠書,自顧自地走開,隻留下一句,“你不配”。
他又想了想。
那是小學的宋遠書,整個學期都拿了第一,到了期末,小心翼翼地拿着獎狀回家,内心忐忑地給媽媽。
不怕一萬,隻求萬一。
結果,孫娟看了之後,大發雷霆,一把推開宋遠書,把獎狀撕得粉碎:“憑什麼!憑什麼你活得好好的!憑什麼你還能好好上學!小雨現在還在醫院,你不擔心他,就算了,還拿着獎狀來炫耀!怎麼,是覺得你比小雨厲害是不是?覺你比小雨強?你比小雨活得好?狼心狗肺!我怎麼生了你這麼歹毒的東西!”
宋遠書被推倒在地,膝蓋上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可他卻一點不覺得疼,隻是那黑紅結痂處的鮮紅,晃得眼睛疼,疼到淚眼朦胧,滿眼通紅,嗓子發幹。
爸爸攔住失控的媽媽。
宋遠書隻能無聲地看着孫娟,從暴怒到悲痛。
沒關系,媽媽隻是太痛苦了……等哥哥病好了,媽媽就再也不會傷心了。
宋遠書把獎狀粘好,又小心夾進了課本裡。
他安慰自己,沒事啊,還有哥哥,哥哥一定會替我開心的。
等宋與期回家,宋遠書偷偷潛入哥哥的房間,拿着獎狀給宋與期看。
“哥哥,我……”
宋遠書還沒說完,宋與期一把搶過獎狀,狠狠揉了揉,扔了出去。
“宋遠書!你是不是看我不能上學,很可憐!你是不是覺得你健康、你聰明,就可以在我面前炫耀!拿着你的東西給我滾!”
宋與期因為生病蒼白的臉因為激動有些泛紅。
宋遠書從沒見過宋與期生氣的樣子,一時結巴起來:“我……沒有……”
宋與期氣急:“宋遠書!你要搞清楚,媽媽生下你,隻是為了救活我!要不是我,你根本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宋遠書不敢靠近,默默地撿起了那個被揉成紙團的獎狀,如果還能稱為獎狀的話。
“咳咳!”
宋與期拽着被子,咳了起來。
“哥哥!”
宋遠書還沒來得及上前,房門就被打開,爸媽沖了進來,一把推開宋遠書,又輕柔地扶住宋與期。
孫娟坐在床頭,拍了拍宋與期的背,柔聲道:“小雨,沒事吧?怎麼搞得,醫生說了,要好好養着,骨髓移植才兩年,你的身體經不住這麼折騰。小雨,乖!”
宋朗背對着宋遠書坐在床邊,仔細摸了摸了宋與期的額頭:“沒發燒。小雨,沒事啊,爸爸媽媽都在。”
宋遠書這才意識到,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