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娟突然冷了下來,擡眼看了看宋遠書:“是啊,他那麼優秀,就是救不了他哥!他在陽城活得逍遙自在,你在這裡受苦受罪……”
宋與期打斷孫娟的話:“媽!”
宋遠書緊緊抿着唇。
那種掉進遊泳池、周圍被黑暗裹挾的感覺一下子全部湧來,宋遠書隻覺得喉頭發緊,肺部呼吸不暢。
孫娟白了宋遠書一眼,又轉身慈愛地看着宋與期:“你就是心太善了!本來我生他,就是為了救你,救不了你,他有什麼用?”
是啊,宋遠書生來就是為了宋與期。
“媽!遠書都給我捐了一次骨髓了,他做的夠多了。是我自己,不好。”
出生的時候,臍帶血給宋與期用了;八歲的時候,就給宋與期捐了骨髓;從小到大,隻要宋與期需要,宋遠書就需要各種獻血、配血型。
他也很害怕針管啊,但是因為每次都隻有自己,所以那點害怕、那點疼痛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孫娟見宋與期激動地臉都紅了,忙起身道歉:“對對對,是媽媽說錯了!小雨别激動。”
宋遠書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隻是那手還沒過去,就被一巴掌拍開來。
“别碰他!滾!”
宋遠書張了張嘴,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他記不清孫娟對他說過多少次“滾”。
他也很想滾啊。
高二一結束,宋與期身體不适,又住進了醫院,宋遠書知道,他肯定未來一年都在醫院陪宋與期,以備不時之需。
暑假,宋與期病情加重,孫娟一度想讓宋遠書休學。
幸好有宋與期,是他求情,讓孫娟放宋遠書回了陽城,能正常上學。
“媽!”
宋與期過了一會兒才停止喘息。
孫娟背對着宋遠書,收拾完保溫桶,又給宋與期喂了口水。
宋遠書站在原地格格不入,不知所措,低低喊了聲:“哥。”
宋與期什麼都沒做錯啊。
宋與期招手:“沒事,遠書,你過來……”
孫娟坐在椅子上,沒動彈。
宋遠書不敢上前:“哥,沒事我就先走了。”
孫娟暗罵道:“白眼狼!”
宋與期垂下無力的手,無奈道:“媽!”
宋遠書聽的一清二楚,反正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
隻是,在陽城的四個月,他對這些事,恍如隔日,今日再一見,便覺得,也就如此了。
宋遠書背着單肩包出了病房。
本來就沒打算停留,包裡也隻有一個水杯。
廬城,宋遠書過去的十八年的故鄉,對他來說,卻實在是陌生,毫無留戀。
走出病房,窒息感稍稍減弱,宋遠書終于能喘口氣了。
隻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原來,自己對廬城,還是這麼害怕……
宋遠書扶着牆,仰着頭喘息。
“宋遠書。”——
宋遠書像是被驚醒的貓,渾身戰栗地看着來人:“沈蘭思?”
“你沒事吧?”
沈蘭思說着就摸了摸宋遠書的額頭。
宋遠書臉色發白,隻覺得沈蘭思的手太過溫熱,一時沒有躲開。
“沒生病啊。”
片刻宋遠書才反應過來,一臉懷疑地看着沈蘭思:“你怎麼在這?”
沈蘭思讪笑兩聲:“你聽我解釋……”
宋遠書要了一碗熱乎乎的拉面,面有些燙,他便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才送進口中。無論多餓,宋遠書吃飯永遠是細嚼慢咽,别人絲毫不會察覺。
沈蘭思安安分分地坐在對面,看着他吃面,沒說話。
宋遠書:“吃飯沒?”
“吃了。”
“你說吧,我聽着。”
沈蘭思:“你先吃吧,餓壞了對胃不好。”
宋遠書是今早坐大巴來廬城的,午飯還沒來得及吃,就進了醫院。剛才聞見魚湯,其實肚子已經餓的不行了。
可是,到現在,誰都沒在意過他,有沒有吃過飯,
在熱氣騰騰中,宋遠書的眼尾有些濕潤,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沒事,你說。”
沈蘭思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從昨晚第一道菜,趙樂喝的第一口酒,到他疼的打滾,上了救護車,半夜沈蘭思坐在手術室門口等他,以及早上趙樂看沈蘭思吃得香,饞的眼睛都綠了,等等,都講了一遍。
講完,宋遠書面也吃完了。
“那真是巧了。”
沈蘭思:“是啊是啊。那個,我也不是故意聽牆角的,就是看見了你,然後跟了上去……”
“嗯。”宋遠書站了起來,穿上外套,“出去走走吧。”
屋外寒風呼嘯,宋遠書撐着門,等沈蘭思走了出去,才松手。
“下雪了!”
廬城比陽城更靠北方,氣溫更低,雪,也比陽城更常見。
沈蘭思伸出手,接住了随風飛舞的雪花。
“宋遠書!”
在這寒風裡,在這漫天雪花裡,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顔色;車水馬龍,聲音也是愈來愈遠。
深藍色呢子外套,半高領純白毛衣,眼睛、額前的碎發黑得像墨,唇是紅的,臉頰是粉的,天地間,隻有沈蘭思是鮮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