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輕柔,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多謝挂念,你既然聽說我落水,想必也從郎中處知道一二我的傷情。我……我沒什麼大事。”
“不,姑娘落水并未請回春堂的醫師,是赤腳大夫告訴回春堂的小醫師,我也是聽他們交談中才得知。”
白岫沉默了,她低着頭緊緊地咬住下|唇,極力壓抑着内心翻湧的情緒。江複臨的話像一把利劍,剖開她費盡心思的僞裝,她現下隻剩下一顆裸|露的心,在砰砰跳動。但是原主這些日子曆經的苦難像一堵厚重的牆,橫亘在她心頭,讓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白岫沒有猶豫,她側着半張臉看向門外,看似不着痕迹地擦掉眼角的淚,準備再博一波同情。
隻見江複臨顫|抖着手探入衣襟,用指尖勾出一枚白玉墜子。墜子不過拇指大小,像是個印章,雕着白岫不認識的漂亮花紋。
“前些日子姑娘落水,卻不來回春堂,江某便大膽猜姑娘處境許是不好,便求着回春堂的小師傅借藥錢一事,上門看看情況。誰知你家人一聽藥錢,就将小師傅趕出門去。”
“江某正愁怎麼與姑娘怎麼見面,不想姑娘這便來了。這玉佩是江某唯一值錢的東西了,現把它贈予姑娘,姑娘當了買幾副好藥吃吃吧。你年歲還小,天涼水寒,切勿落下什麼毛病。”
白岫有些震驚,她似乎被江複臨那顆滾燙的真心燙傷,她徑直看向江複臨,決心先解決當下的問題。“你的藥錢怎麼解決?”
“江某雖然腿廢了,好在還有一雙手,可以磨藥,寫字。幸虧齊大夫善良,許我以雙手還報。”
“你的腿怎麼說?”
“這傷治不好了,既已盡人事,那便聽天命吧。”
都沒問題了,那就好。
白岫安下心來,她搖頭将江複臨的手掌合上,推了回去。“我不要你的玉佩,但是我可能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聽完白岫口中的來龍去脈,江複臨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眼含恨意,看向白岫,撐着身子要下床:“我跟你去。”
白岫越說越激動,一改方才柔弱的模樣,原主的委屈似乎自體内發出,聲音竟變調帶着一絲苦澀,“這事不怨你,也不怨我。他們占我房子,奪我家産,還冤我至此,恐怕是因為王道正在外面和哪家小姐生了情。”
“你且莫慌,我今日來原不打算說這麼多。待我想想辦法,一次叫他有去無回。”
江複臨沉默片刻道:“姑娘不若去看看你未婚夫的物品,二人相合,必有蛛絲馬迹。
聞言白岫點頭,繼而道謝離開。江複臨看着那清瘦的身影,雙手合着玉佩舉過頭頂,像為數不多的那道陽光求救。
老天爺,求你幫幫她。
*
于是接下來幾天,白岫一邊留意王氏的行程,一邊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
倒數第五天。
白岫先是去了趟成衣鋪子,她以守喪的名義,将父親生前給原主準備的喜綢賣了。
緊接着她又去壽木行,用賣嫁衣的錢定了一副恰好合身的棺材和沒名字的牌位。
倒數第四天。
她跟蹤王雙喜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晃,又看到先前熱切拉着她的嬸子,這會子也在成衣鋪子跟前。
“小野啊,給你相公買|春闱用的新衣嗎?”
白岫沉默着嘴角微微下垂,挂着一抹令人心疼的苦笑,她沒敢說自己今天是來賣嫁衣換棺材錢的。
嬸子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嬸子知道你命苦,可哪家的媳婦不是這麼熬出來的?你可不能再這麼着,你爹娘在天上看着,得多心疼啊。”
她将白岫拉近,低聲道:“你叫王家婆娘給他兒子買新衣,别花你的錢。這段時間你多去山裡采采菌子,後天有個收山貨的商隊要來,你也弄點錢傍身。”
“聽到沒有。”語罷,她整了整白岫的衣領,将她一路走來發的虛汗擦幹。
“嬸子,我曉得。”白岫有氣無力地答着,她晦暗不明的眼底波濤洶湧,然後用所剩無的銀子找掌櫃做了身的春闱用的天青色長衫。
布料并不好穿,隻是勝在美觀。
倒數第二天。
白岫看到收山貨的商隊在村口停下,她才匆匆回了家。
王氏陰沉的臉坐在堂屋中|央,她端起碗喝一口水就開始用尖厲刻薄的聲音罵人。“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啊!外面野了,連家都不想要了!”
“娘。”王氏口出惡言,王雙喜火上澆油,她看見白岫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就憑空生出一肚子火,于是她扯着王氏的衣袖,示意她差不多算了。
誰知道王氏愈演愈烈,她見白岫沒什麼反應,冷笑一聲,猛地伸手揪住白岫的胳膊,用力一擰,“你這個小賤|人,是不是又去偷男人了?啊!”
白岫吹起火折子,火折子從王氏袖口邊燎過,吓了她好大一跳,隻見白岫臉色在火光下顯得青白,她眉頭緊蹙,仿佛要把心嘔出來喂給他們吃一樣。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就會吃白飯!連點活都幹不好!果真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王氏吓得一愣一愣,推了把王雙喜叫她去幹活,嘴巴裡仍然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語言。
白岫将最後一道菜備好,竈房裡就飄出炖肉的香氣。
她想了個法子把王氏支出去。
“娘,我今個去給道正買衣服去了,他馬上不是要春闱了嗎?村頭嬸子說過幾天有個收山貨的商隊要來。”白岫掀開鍋蓋攪了攪肉湯,“咱家采的曬的那些菌子得趕緊拾掇拾掇,别讓人搶了先。”
王氏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立刻撂下手中東西往外沖,帶着王雙喜漸漸消失在門口。白岫三步并作兩步,匆匆跑回屋内,來到王道正的房間。
床上放着王道正今天早上換下的衣物,白岫顧不上許多,直接撲了過去。
她雙手顫|抖着拿起一件粗布短衫,先是仔細查看領口,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接着,她又翻找袖口,依舊一無所獲。
白岫迅速掃視屋内,她看到了炕頭的樟木箱子,它落了灰,但鎖扣卻锃亮。多虧末世的經驗,白岫從發髻拔下钗子,三秒開鎖。
那箱底壓着件嶄新的綢緞長衫,正是前些日子小二所介紹最時興的款式。她按着衣衫摸了摸,掀開發現,下面壓着一張灑金信箋和一封紅紙。
就在白岫試圖辨别上面的字時,她聽見有人從外頭推門而入,她沒有猶豫,立刻轉身翻出窗外。待看清那人的身影,白岫腦子嗡得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