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是暗沉的深藍色,隐隐冒着黑氣,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遍布遮天蔽日的雷雲,壓得人心裡發慌。
桑桑召回了停住不動的導航樹葉,纏繞着的綠光已經消失,但是葉片上淩亂的線條卻粗了一圈,連帶着延伸出去一片,地圖的複雜程度一下子又升了個級。
桑桑對着這張完全不像地圖的地圖,十分頭秃——畢竟她這自創的樹葉地圖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詭異的狀況。
講道理,雖然大聖當年對這個不能長生的“術”字門中之道完全看不上眼,但是這的确是實用性極強的一套技能。
不談别的,就隻說占蔔,這裡頭的學問可大了去了。
生辰八字可以算,黃道吉日,仕途财運可以算,甚至有厲害的大能,連逆天改命的機會也不是不能算。
然而盡管菩提祖師給桑桑細分了一大堆高大上的占蔔門類讓她挑選,桑桑還是很沒出息地選了一個看起來很不高級的占蔔之術——尋蹤。
尋蹤——顧名思義,找東西。
菩提祖師:“……”
祖師很憂傷。
唯二的兩個很有天資的妖怪徒弟,雖然性别不一樣,物種不一樣,性格也完全不像,但卻一樣的難搞。
悟空是心高氣傲除了長生什麼都看不上,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很有追求意志堅定,所以那天晚上領會了他的暗語半夜到他房中來的時候,菩提祖師很痛快地教了他長生之法。
畢竟猴子聰明上進,一點即通,就算桀骜一點難搞一點,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而桑桑就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扶桑神樹大多極為偉岸,樹身長達兩千多丈,是真正的上頂天下立地,受天地靈氣孕養,性情溫柔和順,與萬物皆有感應,因此學占蔔之術極為合适。①
而占蔔之術極其玄奧複雜,門類駁雜又不相通,可以都學個皮毛,但若想精通,隻能選一種精修。
菩提祖師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特地把那些看起來最有前途的種類挑出來細細講解,誰知道小徒弟十分頭鐵地選了“尋蹤”。
菩提祖師:“……”恨鐵不成鋼。
桑桑:“……”不知所措.JPG。
桑桑其實完全沒考慮什麼前途不前途的問題。
最初想學“尋蹤”的目的非常簡單明了——将來她總歸是要去找大聖的,不學這個就憑她的路癡本性,估計可以直接放棄花果山去找五指山了:)。
至于後來為什麼“一條道走到黑”,原因就更簡單了——因為她别的都學不會。
生辰八字姻緣氣運什麼的,說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畢竟上輩子靈異小說看了那麼多,什麼“陰年陰月陰日生”“五行缺水”“命犯桃花”聽得不要太多,有朝一日能自己上手學一學,當然沒有不樂意的道理。
但是詭異的地方就出在這裡。
桑桑學了一大堆理論知識之後,自覺不算大師也算個小師,有天興沖沖地找上同門師兄準備練練手,檢驗一下學習成果。
于是——
小白鼠1号——師兄甲,前些日子與同門動手打傷了人,被菩提祖師罰去砍柴,好好去去心裡的火氣。桑桑上門的時候正在糾結是要帶一柄比較重的鋒利點的斧頭,還是就帶一柄輕點的斧頭湊合湊合算了。
桑桑掐指一算,嗯,上上大吉!
于是她拍拍師兄的肩膀,豪氣幹雲:“我觀師兄今日運道極好,别說帶個輕點的斧頭,就是單挑大蟲也是使得的!”
師兄?
師兄信了她的鬼話。
他沒有去單挑大蟲,畢竟師門的制服是統一的,不好穿私服,并且披個虎皮花襖子在身上好像也不是很好看。至于虎骨酒?更沒必要。他一個年輕小夥子,又是個修道之人,還沒淪落到用虎骨酒補腎的地步。最重要的是——老虎肉也不好吃啊?
但是甲某人雖然對單挑大蟲沒興趣,對别的還是很有興趣的,畢竟——雖然虎肉不好吃但是蜂蜜好吃啊!一個上上大吉的運道!也許是一年兩年甚至這輩子唯一的時機,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師兄愉快地捅了馬蜂窩:)。
雖然回來的時候非常不愉快:)。
被渾身濕透的師兄吐槽“算運勢算得一塌糊塗”之後,桑桑非常認真地反駁了他:“師兄此言差矣。我倒是覺得今日之事我算得一點不差。”
“我說帶個輕點的斧頭并不耽誤師兄砍柴,并未說錯呀。今日師兄一直在與馬蜂周旋,哪來的時間砍柴呢?既然不砍柴,帶輕點的斧頭重點的斧頭甚至是不帶斧頭,又有什麼區别呢?可不是不耽誤嗎?”
師兄憤怒的表情一滞:“……”好像,有點道理?
“我說單挑大蟲也使得,也并非胡言亂語。師兄今日去的是西面的山頭,我前些日子在山中曾聽一樵夫說那邊山頭裡的大蟲作惡,村裡人忍無可忍,想了不少法子除了這個禍害,如今隻剩下一個幾月大虎崽子,即便真的遇上了又如何?師兄總不會連虎崽子都鬥不過吧?”
師兄梗着脖子,漲紅了臉,大聲道:“笑話!自然不會!”
“至于師兄險些被馬蜂蜇死……”桑桑歎了口氣,十分無奈,“更是無稽之談。”
“師兄也說了是‘險些被蟄’,既然是險些,那便是未發生。未發生之事,師兄又何必抱怨?我聽師兄說,今日被馬蜂蜇咬,走投無路之時正看到有一條河,才躲過一劫。”
桑桑說到這裡停下了下來,幽幽地問:“師兄可知為何便那麼巧地遇上一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