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什麼道士?
他家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些了?
不多時,房間裡又進來個人,應該是他爸媽口中那個道士,三個人叽裡呱啦說了半天——主要是他媽單方面火力輸出,把那可憐道士噴得啞口無言,壓根找不到機會插話解釋。沈談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大緻從三方口中拼湊出了事件全貌:
他誤以為自己是心理問題,但事實上被鬼纏身,于是在網上約見了有相似經曆的網友和這位道士,結果網友被厲鬼控制要害他,道士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降伏厲鬼将他救下,但纏着他的那隻鬼在事後隐而不出,現在他正躺在南省某市的人民醫院裡。
沈談風頓時覺得他媽沒罵錯,這都什麼跟什麼,哪來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純粹胡謅八扯。
他想着,忽然腳底一涼,那股涼意刹那間自下而上蹿遍了全身,黏黏膩膩,仿佛被某種冷血動物爬了一遍,又像冰冰涼涼的舌頭。他心中惡寒,多少有點惡心。
緊接着,腦海中傳來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應當是個男人,聲音低沉,很有磁性:“為何還不醒?”
我靠。
我靠我靠我靠。
一時間,隻看見病房裡的心電監護儀上原本規律起伏的綠色波形圖突然抽搐,蜂鳴聲猛地拔高,數字從68飙到124,将在場之人都吓了一大跳。
沈談風卒然睜開雙眼,渾身虛汗,就見他媽慌張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顫聲道:“兒子,你終于醒啦,真是吓死媽媽了,差點以為你要變成植物人了嗚——”接着語調一轉回頭看向他爸和那道士:“老沈,還有這位老師傅,快去叫醫生!傻站着幹嗎?”
沈談風虛弱地朝他媽笑笑,疑心剛才的冰涼觸感是自己的幻覺。
他剛喊完一聲媽,就聽見那聲音又道:“那道士恐對我有威脅,你傷勢一旦轉好,便盡快離開這裡。”
身旁的心電監護儀又嘀嘀嘀瘋狂嚎叫起來。
這下沈談風心都涼了半截,他看着他媽,卻好像在和兩個人說話,磕磕絆絆道:“我好像…失憶了……”
沒等他繼續往下說,李漾平女士的音調猛然拔高幾個調,驚聲說:“什麼?!那除了知道我是你媽,你還記得什麼?”
“不是,”沈談風弱弱地解釋,“我都記得,就是印象剛停在我過完19歲生日那陣,但我剛剛躺着能聽見你說話,你剛說——我26了?”
“吓死媽了。”李女士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沒事啊,這事過去了咱們就翻篇,也不稀罕訛那道士什麼……”
他媽這邊絮絮叨叨,一旁的心電儀叫得一刻未停,那個男聲似乎情緒變差了許多,不斷在他腦海中質問。
“你不記得我了。”
“你不記得我了。”
“你不記得我了。”
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一陣黑霧,覆住了他雙腿。
“媽!”
沈談風思緒混亂地閉上雙眼喊了一聲,又把李女士吓了一跳,停下來看着他。
“我想一個人待會,不,等下我想和那個道士談談。”
李漾平深吸一口氣:“行,但得先讓醫生來給你看看。”
……
醫生來過後,沈談風順便了解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态,電解質紊亂、代謝性酸中毒、右臂韌帶挫傷、左腿小腿骨折……越聽心越涼,但是不管怎樣,好歹還活着。
至于失憶,是強烈刺激導緻大腦皮質的記憶相關區域出現了功能性抑制,後續稍加幹預,大概率能逐步恢複。
他爸媽去辦理住院手續的空當,沈談風和道士二人在病房裡一躺一坐,面面相觑。
他這才有功夫打量起這道士來,此人頭頂幾縷倔強的白發,稀稀拉拉豎着,被一根黑色橡皮筋高高紮起;他看着歲數不小,滿臉褶皺,國字臉、綠豆眼,鼻梁高挺,山羊胡子稀稀拉拉,眉毛修剪得倒是同身上的新唐裝一樣整齊,很有喜感一老頭,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可還是抵不住看起來像個江湖騙子。畢竟騙子都這打扮。
終究是沈談風的沉默過于低壓——他一方面抗擊着腦袋裡“鬼怪”的騷擾,一方面分神思考如何開口與老道交流,重傷的身體多少有點招架不住——老道率先開口做了個自我介紹,拱手一禮道:“在下皮青雲,乃無名道第四十八代傳人。”
“我先前所言非虛,可小友你父母,唉,這種事情,若非親曆,說出去又有幾人能信?偏生你還——”他說着,拿手戳了戳太陽穴,一直搖頭歎息,好像沈談風不是失憶,而是成了智障似的。
“罷了,罷了,就當我與你結了個善緣。”
沈談風有點無語,他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呢,這老頭戲怎麼這麼多。
正要開口,卻聽對方話風一轉,沉聲道:“隻是你身上的那個怕是沒完。我度那女鬼時,他現形護了你一道,雖說為救命之恩,但應是将你視為己有,吸取你身上氣運,好借機投胎,真到那時,恐怕就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