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欲曉,沈長微到了客棧。他比不上那些修道者,一夜未眠,早就困得快魂歸西天。
一覺醒來已經晚上,琇江端來茶點,一副欲問又止的模樣。沈長微将就着,囫囵咽下幾口能把人能噎死的糕點,對他說:“和你師父傳音,就說目前一切順利。”
琇江“哦”了聲,到底沒再多話。沈長微也不打算同他細講,一來沒什麼用,二來目前的确沒太大進展。
他吃完喝完重新躺回床上,打算再眯會兒。剛閉上眼沒多久,就感受到一股炙熱的視線,又睜眼,見琇江不知何時趴到他床邊了,悄無聲息。
沈長微駭道:“還有什麼事?”
“呃,小師叔,下午的時候那小乞丐來找過你一回。”
“……那她有說什麼事嗎?”
琇江沉默了一下,眨巴兩下眼睛看他。
沈長微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琇江憨笑一聲開口:“我也不清楚,簡單來講,就是山雪兄要帶她去獵妖了。”
“什麼?!你怎麼不叫醒我?”
沈長微“噌”地就從床上坐起來,慌急慌忙要穿鞋,差點還把腰閃了,琇江也跟着站起來扶住了他,道:“你先别急啊師叔,她說這是山雪兄的意思,而且山雪兄也說了,他看你累着,就想讓你多休息會兒。”
“他出來了?什麼時候出來的?那草藥呢,不對,他還有沒有說别的?”
琇江搖頭:“沒了,就這些。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啊。”
沈長微煩躁地吸了口氣,算是冷靜下來。真見鬼,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又多了這麼些事。
他給明燭傳音,等了半天無人回應,即刻又焦躁起來,在床邊來回踱步。
琇江邊打哈欠邊說:“小師叔,你且安心再睡一會兒吧,這樣走來走去也沒用啊,山雪兄這麼厲害,殺隻妖而已,肯定不會出事的,一個小乞丐再怎麼着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話雖如此,沈長微還是心神不甯,他餘光裡燃着一縷跳動的燭火,頭一撇,目光落到擱在旁邊的儲物袋上。
對了,連息符!
連息符符如其名,隻要使用雙方皆尚有一口氣在,便始終彼此相通,循着符咒所指,就能找到位置。而明燭留下的那道,自入八角蛛洞穴以來一直未斷。
沈長微忙從儲物袋中将那符的另一半取出,探入一道靈息,隻一眼,他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符咒上明燭的氣息微乎其微,缭繞在周圍的氣息也由原先純白轉為沉甸甸的黑。
怕不是要死了。
就算沒死也離死不遠了。
到底為何總這樣多災多難。
“這是什麼意思啊師叔?”
琇江見他表情如同吃了屎般,難看至極,弱弱地開口。
沈長微把那符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床上,萬分心累地喃喃自語道:“算了,不救了,就這樣吧,我去也死,我們回谷去……對,明天,有這功夫不如路上多治幾個,什麼狗屁的玄玉門離骨樓,都去死吧。”
“小師叔,你都胡言亂語些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
“沒什麼,”沈長微把頭埋進被褥,聲音悶悶地,接着他突然撐起手臂,回頭,目光炯炯看向琇江,“你身上還剩多少符?防禦的遁地的逃命的,随便什麼種類。”
“啊?還挺多,我想想,得有個……一百來張?”
“來,都給我,你自己留幾張傳送符,如果情況不對馬上逃,回良藥谷,你師叔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
血台外設結界,一個入口僅容納一人,帶着通行令牌穿過才算入内,卻仍無法得見全貌,目之所見隻有一座凹凸不平的石門。
明燭推開那扇門,剛一入内,便有黑袍使者接引,問他此行目的為何。
他壓了帽檐,沉聲道:“買一株靈藥消息。”
使者側身攤手:“請随我來。”
便往深處走,繞過一處圓形血池——原來整個地下河的血腥氣皆由此處來——但見自穹頂自上而落數根水桶粗壯的鐵鍊,吊起一巨壇,壇身爬滿了血管狀的紋路,似在蒸煮着什麼,接連不斷發出“咕嘟”的冒泡聲。
巨壇高懸血池之上,叫人望而生畏。
明燭心底惡寒陣陣,壓下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目不斜視地跟着黑袍人前行,又到一扇門前。
“主人有請。”黑袍人道。
聞言明燭腳步一頓,緊接着,黑袍人推開了門,身形刹那間化作黑霧飄散,撲面而來一股黴味。
這間屋子的構造奇特非常,似是一個獨立于周圍的小空間,明燭朝内跨上一步,屋門便合攏了,明明滅滅的油燈懸在屋頂,照見一圈環形木桌,桌上擺着與外頭血池、巨壇樣式無異的縮小版。
“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