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喀嚓——”
段争瀾從疾馳的馬車中破窗而出。
她就地一滾,吃了一嘴的灰。虧得身手敏捷,除了擦傷沒有大礙。
鴻門宴?真是見鬼。
堂堂一國公主,提着衣擺在官道上拔足狂奔。
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完蛋。
段争瀾邊跑邊摸索着衣袖中的防身匕首,卻聽得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
于她而言,這簡直如同天降仙樂。
“瀾君,是我。”
段争瀾在聽見他聲音的當下,便不假思索地拉住他,借力翻身上馬。
衣袂翻飛間,她被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段争瀾緊緊攥着陳元曠的衣袖,松了口氣。
放緩的輕柔勸哄從頭頂傳來,甚至隔着一點距離,也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顫動共鳴。
他在問她:“有沒有受傷?”
其實沒有,那些小擦傷對她來說還算不了什麼。
但後知後覺的恐慌與委屈齊齊湧上心頭,段争瀾也沒回答,隻是哼了一聲。
“是臣反應太慢,沒有即刻掉轉馬頭來追。瀾君罰臣,别生氣。”
段争瀾不知道他怎麼就換了自稱。她一時無言,昂着頭直視前方。
夜色沉沉,要提防突然竄出來些什麼。
剛剛上馬時,段争瀾的右邊手腕承受了過大的力道。現在冷靜下來,一片火辣辣地,隐隐作痛。
她松開陳元曠,空出手來自己揉了揉。
陳元曠仿佛多長了一雙眼睛似的,緊跟着一手覆在她腕上,隻餘單手控制馬匹疾行的方向。
“你不問我為什麼跳車?”
段争瀾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掌心溫度比自己高些,能把冰渣給捂化的程度。
“瀾君認為這次入宮有詐,對麼?”
“當然。”
段争瀾滿意地颔首,這就是公主府最得意的謀士,知她心意。
作為亂世之中梧國的小公主,她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想角逐王位的野心。
這次父王重病将死,讓她進宮的旨意,說不定就是出自可惡的王兄之手,要把她騙去誅殺呢!
她還未和陳元曠痛罵幾句,身後“嗖——”地傳來冷箭破空之聲。
“小心!”段争瀾驚呼。
陳元曠将護着她細腕的手掌抽離,改為緊緊攬着公主腰身,同時帶動兩人向右一偏,避開這箭。
“臣失禮了。”
嘴上是這麼說,他環住懷中人的手臂卻沒有挪動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緊箍,生怕把人給丢了似的。
胯下駿馬長嘶一聲,四蹄蓄足了力氣,拿出了日行萬裡的氣勢。
流矢未停,緊追不舍。
陳元曠抽出佩劍去擋,手上還是死死抱着人不放,竟然放棄了牽引缰繩。
馬匹已經受傷,毫無目的地狂奔着,眼看着就要失去方向。
段争瀾俯身用力拽過繩索,厲聲命令道:“放手,我又不會掉下去!”
邊騎馬邊擋箭就夠他忙的了,還非得圈住她,這人怎麼想的?!
“這樣擋不全……”
低低的話音被碾碎在風裡,卻沒了下文。
陳元曠一貫是聽她指揮的,他聽話地松開手,回身将愈發密集的追箭擊落。
就在錯開身子的這片刻之間,偏有遺漏的冷光,越過他投向段争瀾,直抵後心!
“呃!”
段争瀾隻覺被人猛地一撲,有什麼狠狠撞上她肩頭。
陳元曠整個伏在她背上,悶哼清晰地傳進耳膜。
“怎麼……?”
她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用力過猛,這馬被她一激,幾乎是發瘋一般狂飙起來。
段争瀾隻能勉強控制坐騎不要倒翻,還要分出精力聽他回話。
“……沒事。”
陳元曠的聲線依舊沉穩,隻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轉身,堅持反手用劍。
好在由于馬匹受驚後速度飙升,兩人已經甩開追兵一截。
夜色沉沉壓住前路,箭雨稍歇。
但壞消息是,他們似乎遠離了官道,道路變得有些泥濘。
段争瀾在劇烈的心跳聲之餘,甚至能聽到泥點子濺起的聲音。
啧,衣裳要髒了!
如此狼狽讓公主很不滿意,但她不想說話。
可憐的駿馬隻帶他們沖到偏僻的山林之中,便力竭倒地,長睡不醒。
段争瀾扭頭一看,它後蹄各處沒入衆多箭羽,刺猬一般,能撐到這裡已是奇迹。
她又将視線移到同樣中箭的陳元曠,好在隻是左邊手臂中了一箭,沒有傷及肺腑。
“诶,你還能走路嗎?”段争瀾從前蹄跪地的馬上,輕盈翻躍落地。
她伸出一隻手去扶陳元曠。
“瀾君放心,隻是傷到手。”
段争瀾還沒說話,陳元曠就直接回答了她未出口的問題。
他沖她安慰似的笑一笑,眼角眉梢都堆起溫存的弧度。
這是段争瀾常在陳元曠這張賞心悅目的臉上看到的笑法,很容易讓人誤以為自己被他萬般愛重。
她每每見到總是要感慨,這人實在很适合做一個亂人心智的禍水。哎呀,等她日後當國君了,也不是不能寵一寵。
段争瀾這麼想着,鼓脹着一腔熱血,湊過去把人連攙帶扶地帶下馬。
陳元曠由着她動作,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段争瀾抽出自己随身的匕首,将那箭尾齊根砍下,隻餘一小截留在外邊。
她原地打轉兩圈,最後決定,繞到陳元曠右邊去挽着他。
陳元曠直勾勾凝視她動作,甚至可以稱得上滿面春風,不像是受了傷的模樣。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沒有開口。隻是迎合段争瀾風風火火的步伐,一同閃進林間。
“追兵應該往官道上去了。我們往林子裡面走一走。”
說話間,腳下窸窸窣窣踩了不少碎葉,前陣子剛下過雨,土地潮濕得很,估計還沾泥了。
段争瀾不滿,控制着自己,不要低頭去看衣擺或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