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進鎖孔,卡啦卡啦轉了兩圈,門開了。
“稍等一下。”
溫言拉開門,拔出鑰匙收好,進了玄關。他熟練地左踩右右踩左脫掉皮鞋,換好拖鞋後又熟練地一腳把皮鞋踢整齊,然後在櫃子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雙新拖鞋遞給何華。
“呃……”何華接過拖鞋,小心翼翼地問,“溫老師,你真的沒有潔癖?”
溫言一怔,連連擺手否認:“沒有,你放心,我真的沒有潔癖。”
何華再次打量面前的男人。
頭發,一絲不亂,白襯衫,一塵不染,西褲筆挺,剛才脫掉的皮鞋锃亮,現在擺得整整齊齊。
而且鼻尖還萦繞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好在不噴香水,何華心裡再次慶幸,噴香水那可真是太噩夢了。
視線轉入室内,地闆也是一塵不染,陽光直直照進客廳,白瓷地闆磚光可鑒人,何華甚至有一瞬間的恍然,仿佛又回到了雪白的冰場之上。
收回視線也收回心思,何華再次向溫言确認:“我這個人也愛幹淨整潔,但我跟有潔癖的人真的處不太來,你要是真有潔癖那還是算了,我自己再去找個房租就行。”
溫言:“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潔癖。”
“那之前誤會你不好意思了,”何華揪了揪自己的耳垂,抱歉地笑道,“我看你真的是太整潔了,就有點怕你潔癖。唉,我可真是被潔癖搞怕了,就是我現在寄住的親戚家,一個房子裡三個潔癖,這還怎麼讓人活。”
溫言理解地笑笑,再次解釋道:“放心,我隻是比較愛幹淨,不到潔癖的地步。”
“進來看看吧,”溫言招呼何華,“進來看看你就會發現,我真的沒有潔癖。”
“好。”
何華暫時放下心,換好拖鞋跟溫言進了屋。
這個房面積130平米,三室兩廳兩衛格局,在六樓,目前隻有溫言一個租客。而且這還是個學區房,步行5分鐘就能到一中。周邊同樣條件的房子月租3000起步,但溫言找了熟人,拿熟人價隻要2000一個月。
但溫言一直在尋找一個室友,無他,多一個室友等于每月少付1000房租。但過了一年多了,溫言還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室友。
問就是,“不合适”,“沒有緣分”。
直到最近,有緣分又合适的室友終于出現了。
這個室友,就是何華。
何華是剛剛應聘成功的一中足球代課老師,代課老師學校不管分配公寓,要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
校領導都是熱心人,考慮到何華是外地人,在柳城人生地不熟,正好溫言也一直在找室友,就介紹了他和溫言合租,這樣兩人都隻需付一半的房租,而且都是同校老師,知根知底,都是正經人,還都是藝體組的,有什麼事也好溝通交流。
就沖着溫言是音樂老師,何華欣然同意。
溫言那邊倒是有點淡淡的,找了一年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了,不過領導熱情推薦,溫言不好拒絕,于是還是答應了。
溫言在帶藝術生暑訓,暫時脫不開身,兩人先交換聯系方式,線上談了談,簡單了解了一下彼此的生活習慣和期望條件,彼此印象都不錯,恰好第二天就是周六休息日,于是就約了這天上午見面看房。
然而一見面,何華卻心裡有點打鼓:溫老師這人第一眼看過去,活脫脫就是四個大字,“幹淨整潔”。
這種幹淨整潔,有點引發他的潔癖PTSD。
不過除了這點,溫言簡直就是個完美室友,除了“幹淨整潔”這個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标簽外,還有老師們公認的“文明有禮”、“勤儉持家”、“優雅有情調”。
同時,溫言之前不溫不熱的态度也轉變了,他明确表示對何華很滿意,很希望能和他成為室友,也一直在說沒有潔癖。
綜合各種條件考慮,何華決定還是看看,1000塊錢租到這種房子,還能找個音樂老師當室友,實在是太令人心動了,哪怕室友有潔癖的“污點”,也未嘗不能忍一忍。
進門就是客廳,何華四處看去,卧室正門窗大開敞着通風,陽光照得整套公寓亮堂通透。
客廳裡陳設不多,一套沙發,一張茶幾,牆上挂了一個液晶大電視。液晶電視看起來很新很先進,沙發和茶幾看起來就有些舊了。然而舊而不破,很整潔,紅色木頭的框架竟還隐隐透出些落寞的貴氣。
還有幾個塑料凳摞得整整齊齊,放在沙發旁邊。
客廳看完,何華表示滿意,但心裡有點咯噔,因為并未發現“沒有潔癖”的強力佐證。
“那接下來看看卧室吧。”溫言直奔主題。
“之前和你說過了,這套房子有兩間卧室,都在陽面,直通陽台,我住了稍微大一點的主卧,還有次卧,你看看次卧你喜不喜歡。”
溫言帶着何華走進右手邊的次卧。卧室裡陳設也不多,一張床,一個寬衣櫃,都是紅色木頭的,應該是和客廳的沙發茶幾配套的。
床上有床墊,但沒鋪被褥,蓋了一層塑料布防塵。
溫言揭開塑料布一角,金色陽光中頓時飛起了細小的灰塵。
何華下意識一躲,卻見溫言氣定神閑地坐了坐床,在一片燦爛的金色飛塵裡招呼他:“你也來坐坐,這個床很軟的,睡起來會很舒服。”
何華:“……”
他現在确定溫言沒有潔癖了,豈止是沒有潔癖,簡直是跟潔癖毫無關系。
不過也挺遺憾的,因為他不睡軟床。
“這床墊能不能撤掉?我睡不慣軟床。”何華說。
“呃,看起來不行?”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床墊是個很厚的床墊,撤掉後床闆距離地面僅餘30厘米左右。
兩人相視,好笑又無奈地笑了起來。
何華:“我也不睡矮床啊。”
溫言說道:“沒關系,我把主卧換給你吧,主卧是硬床。”
“太麻煩了吧,多不好意思。”
“不麻煩,換床被褥的事,而且我東西不多,也好搬。”
溫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我還挺喜歡睡軟床的。”
無論溫言是不是真的喜歡睡軟床,但這份合租的熱情與誠意着實打動了何華。
想想也是,多一個室友少花一千塊呢,一千塊真的能激發很大的熱情與誠意,起碼對于何華來說是這樣的。
“行,那麻煩你了,非常感謝你。”何華決定了,溫言的室友,他做定了!
“那你稍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主卧給你看看。”
溫言不知道何華已經做了決定要做他的室友,依然面帶微笑、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好像生怕何華有一丁點不滿意的地方,拒絕做他的室友。
何華也報以微笑:“好,非常感謝。”
溫言彬彬有禮:“不用客氣。”
說完,溫言去了主卧,門也不關就開始收拾。
何華留在次卧,也沒四處亂看,就安安靜靜地等,心裡想着自己或許終于時來運轉了,來到柳城之後遇到的都是貴人。
沒過一會兒,溫言就收拾好了,請何華過來看。
主卧和次卧陳設差不多,區别在于住了個溫言。
溫言的床上鋪的是灰色床單被子,何華心裡點了個贊,因為這是個耐髒的顔色。而且床單被子并沒有特别平整,隻能說較為平整,還有一些匆忙抹過的淩亂痕迹。
靠陽台的床邊有一個電腦桌,桌上有一台電腦,連着音箱。電腦桌旁邊有一架電子琴,譜架上擺着曲譜,也是較為整齊,有明顯的匆忙整理的痕迹。
看來真不是潔癖。
溫言拍了拍床:“來試試,是硬床,看看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