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已經響了整整三分鐘了,講台上的老師還沒有下課。
這是早上的第一節課,學生們都還不是很清醒,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聽着課,心裡抱怨着老師怎麼還在拖堂。
談争也不例外。
作為成績穩定在年級前十的學霸,談争有不聽課的權利。
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手還是在草稿紙上沒有意識地運算着。
其他班級已經下課了,高一的學生是整個學校最有活力的,學生們在窗外奔跑追逐着,不少人抓住課間僅有的十分鐘時間打籃球和踢足球,女孩們則是喜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天打鬧。
談争百無聊賴地把頭靠在窗戶上,看着窗外陽光從遠處樹葉密密麻麻的縫裡透進來。雖然被窗戶隔着,但是談争能感受到陽光暖暖的。
砰!
一聲脆響闖入談争的耳朵。實際上談争是先看到的畫面,再聽到的聲音。
最後感受到的疼痛。
一顆黑白相間的足球就像是一顆眩目的流星向她的面門直直飛來。畫面在她眼裡放慢了又放慢,就像是一個旋渦在不斷地把她往裡吸。
突然,足球和玻璃直直地撞上,玻璃像是蛛網一般,先是裂開幾道紋路,随後整個一整個都炸了開來,在談争的視野裡碎成了一瓣瓣星星。
好痛!
但這隻是開始。
談争的臉頰上蓦地多出了一兩道清晰的劃痕,劇痛随即如海嘯一樣襲來,刺向談争的皮肉。
蓦地,談争的視線變得模糊,這種模糊并不是昏昏欲睡時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的模糊,而是明一塊暗一塊,紅一塊白一塊的模糊。
“談争!!!”
尖銳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晃蕩着。
談争能聽得到周圍人的怪叫,但是卻聽不懂她們在表達什麼。
而此刻,眼睛裡的疼痛像是爆開的妊娠紋,起初的時候還無知無覺,卻在一瞬間突然襲來,瘋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經。
黏膩猩紅的液體不知道從哪裡流下來,談争用自己滿是血痕的手抹了一把,放到自己的眼前,卻發現自己看不真切。
談争預感着什麼,忍着眼睛上傳來的劇痛,拼命地睜大自己的眼睛,甚至用手扒住自己控制不住合上的眼皮。
她想要看清自己手上的顔色,她想要看一看窗外的樹和光,她朝外瞪着瞳孔,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模糊嘶吼,她希望可以一直痛下去。
但是痛苦停止了,光芒也是。
鋒利的玻璃碎片釘進了她的眼球,像是樹在土壤裡紮了根。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她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就像是墜入了一個溫柔的迷潭,她不想出來,也不能出來。
夢裡的樹是嫩綠的,花是淡紫的,她似乎隻有八九歲的樣子,坐在家中大大的落地窗前看書,小貓左一下右一下地撓着她的小腿,像是想要抱抱。
談争清楚這是夢,因為她的童年可沒有這麼溫馨。
她站起身,把小貓抱了起來,推開了家門。談争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推開,但她就是推開了。
門外是一片漆黑,不是被霧裹住的那種漆黑,而是什麼也感知不到的那種虛無。
她抱着小貓,一步一步地往外走,不知道腳底下踏着的是什麼,但還是固執地往外走着。
逐漸地,她連手上的小貓都看不到了,她能感知到的似乎隻剩下了她的軀體。她聞到了一股腥味,那是血腥味,她之前聞過。
她摸索着自己的全身,試圖找到血腥味的來源,卻在用手觸碰雙眼時感受到那種熟悉的黏膩感。
她好像回想起什麼,卻又忽然發現手上的小貓已經不知何時失去的蹤影,而前方的黑屋中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的四肢不斷往外拖拽着,談争試圖扒住地闆,卻還是被這股吸力狠狠地卷入其中。
“争争!!!”
她猛一從床上驚醒就聽到了媽媽的聲音。
從床上坐起來後,她撫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習慣性睜開眼睛。
卻什麼也看不到。
談争能感受到,眼前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布,大概是紗布遮住了自己的視線,所以才一片漆黑。
她想直接把紗布拆下來,雙手在眼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放下。
談争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卻感覺渾身都疼得不行,像是被錘頭捶松過一遍。正當她摸索着床沿,要下床的時候,一隻手卻突然攔住了她的身體,把她重新帶到了床上。
“争争……”
是媽媽在喊她。
“媽?這是醫院?”
醫用消毒水的氣味像蛇信子舔舐鼻腔,醫療器械的滴滴作響聲很明顯,她能分辨得出來。
“是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在哭。
她的媽媽向來是一個很堅強的人,流淚了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一個人拉扯着她長到這麼大,也從來沒有低下過頭。
此時,她卻把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肩頭,談争可以從媽媽身軀的顫抖和聲音的哽咽中判斷出,她在哭泣。
談争好像知道了什麼,或者說,她早就已經有所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