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泠風:“……”
顧商周捧着臉,欣賞池水裡的人,黑發末梢依舊濕漉漉的,睫毛清晰地在眼尾處留下倒影,一舉一動皆是橫生風骨清雅之意,如同不經意間點染的最佳水墨書卷。
顧商周感歎:“我可真好看啊。”
小弟半哄着終于把大人物哄了回去,不再對着池水欣賞倒影。
被雲霧遮蓋的山間景象似乎清晰了許多。
等到此處再也聽不見什麼喧鬧的動靜後,程非塵才緩慢地雲霧遮蓋的深處走了出來。
他将視線從背影消失之處收了回來,仰頭,眺望不遠處大霧茫茫然覆蓋的一片山峰。
霧氣已經不再像過去數十年那般濃重不見底了,偶爾也可以從模糊中透出一點曾經的影子來。
不知道還需要等上多久,才能看到顧商周徹底恢複從前的記憶,但——他甚至有點不想讓顧商周想起來了。
這裡是淩仙絕境,是天道記載中淩仙老祖證道之地,是顧商周命中注定要殺死萬惡之源得道成仙的地方。
也是顧商周曾許諾過……要和他在這裡當一輩子世外高人遠離俗世的地方。
修真界的時間流逝太過殘忍,動辄千百年。
而修士的生命長的長,短的短。
在某些人刻意的隐瞞之下,大部分普通人隻知道此處是淩仙絕境了,接着像背稱号那樣一溜煙地說出當年的成仙之戰。
再唏噓地說幾句淩仙老祖橫空出世,将世界從過去的妖魔混戰之中解救出來,開辟新的三界規則,并以此身換蒼生安甯。
所有人都隻喊他淩仙老祖,連淩仙老祖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以為這裡隻是淩仙老祖證道、隕落之地。
隻有曾經最初跟随淩仙老祖的人知道。
這裡不是什麼被賦予傳奇色彩的地方,而是屬于顧商周的家。
是在新三界開辟之前,三宗六家仍未内戰時,曾屬于千秋顧家的地盤。
程非塵喜歡看顧商周現在的樣子,他有點舍不得顧商周把那些不好的往事都回憶起來。
更不想看顧商周再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劍客,成為擔起重任的正道之首。
為什麼就不能讓他們好好的、隻讓他們待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呢?
沒有人會來打擾,隻有他們。
***
“你……确定想好了要去那?”
顧聞機難得沒有掌門風度地白了眼:“淩仙絕境就淩仙絕境,能不能說明白些?”
他都把這些知道内情的舊友們都召集起來了,難道隻是為了坐一起寒暄?
有人在底座下長歎:“我一直想違背當初的約定,把過往一股腦交代下來算了。淩仙絕境——那個地方值得更好的名字。”
“現在雖距新三界開辟不過數百年,但這數百年時光早夠普通人翻上幾個來回了,除了一些家學淵源的,大部分早忘了絕境之前,那裡曾有怎樣的繁華盛景。”
“那可是,千秋顧家啊。”
“顧家滿門為護天下而死,他們理應有着更好的聲譽。”
“而不是除了我們以外,再也沒有人記得起那些人的貢獻。”
“掌門!”那人語氣一轉,竟然變得有些痛心疾首起來,“倘若我們修煉至生命盡頭,又有誰去記得他們的貢獻呢?”
“我們違背師祖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個人、那個人……他總會原諒的,為什麼要偏偏要遵守約定,把師祖的事情抹去什麼也不說?”
“隻留下一個淩仙老祖的名頭,誰還會記得他!”
顧聞機攥緊了手,在邊上人以為他要翻臉之時,才頹然說到:“我不相信他會死。”
“他那麼厲害。”
拯救了蒼生,開辟新世界,制定新規則……那麼那麼厲害。
“怎麼會死了呢?”
“萬一他死着死着詐屍了怎麼辦?”
顧聞機以前才不會老老實實聽顧商周的安排,有約定也會視情況毀約,偶爾會把顧商周氣跳腳,最後喊聲師祖賠罪就好了,他從前也沒老實地喊過幾句師祖。
所以顧商周一定是笃定了自己要和他作對的心态,偏要讓自己同意,等他死了不準印發關于他本人的事情,除非印刷他的美好愛情故事。
其實顧聞機知道顧商周最喜歡别人吹捧他,每次聽到誇張的形容詞還會得意洋洋地和身邊人炫耀。
所以這次他偏要乖乖地聽顧商周的約定,最好讓他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就算變成塵埃也得捏成像樣的人形,來找他算賬。
然後來責問他,“怎麼該聽的時候不聽,不該聽的時候就聽?”顧聞機非要讓顧商周最後死前的算計都落得一場空。
顧聞機非常狡猾地考慮着這些說法,為自己乖乖聽約定找個像樣的借口。
“别提這些了。”夏溫言一錘定音,更是叛逆地直呼大名,像是想把師祖氣詐屍親自上手錘一頓他們人,“我們即刻出發,去挖顧商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