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不多。”
“我記得你說過,你六歲之後就從這裡搬出去了。”
“沒錯,這裡是我後來買下來的,剛過完六歲生日的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就發現,她吊死在了客廳的房梁上。”
格維斯特靠在牆上,說得風輕雲淡。
艾克爾正輕撫着桌面的手停了下來,他難以想象,六歲的格維斯特看到這一幕會對幼小的心靈造成多麼大的傷害。
“她,為什麼會自盡?”
格維斯特低下頭:“她承受了太多了,一個血統不純的奴隸,未婚先孕,流言蜚語都能殺死人,”
“她長得很漂亮,觊觎她的人很多,夜裡經常會有不認識的蟲來敲我們家的門,”
“一開始,我會縮在她的懷裡,恐懼地盯着門外,就怕門闆忽然斷開,後來我就習慣了,”
“我會拿着刀站在門口,一旦外面的家夥進來,我就會毫不猶豫地給他一刀,畢竟,我是唯一能保護她的人,”
“皇室裡的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後,甚至會派人來暗殺我們,我們搬家搬了無數次,有時候連飯都沒得吃,這一次,她承受不住了,”
“我其實不怪她,她堅持了六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艾克爾聽着他的回憶,心不知不覺也跟着揪了起來。
“我答應過她,總有一天克裡亞星不會再有被迫成為奴隸的蟲,星際資源平等地屬于每一隻蟲,”
“任何族類都能平等地相愛,都能在議院擁有話語權,”
“我曾對着她的屍體發誓,這一天一定會來臨。”
格維斯特起身走到艾克爾的身邊,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艾克爾,你還記得我們過來的這一條路嗎?”
艾克爾擡頭望向他,面露不解。
“接我們的車現在就停在原來的位置,去幫我拿一盒電子煙過來好嗎?”
格維斯特微笑着望向他,眼裡是濃濃的不舍,他接着道:“我會在這裡等你。”
艾克爾瞬間就讀懂了他的意思:“現在嗎?”
“對。”
‘如果今天你跟我逛完了這裡,還是要走的話,我不會攔你’
格維斯特下車時說過的話在艾克爾的耳畔響起。
艾克爾知道,要逃離他的身邊,現在就是唯一的時機。
艾克爾站起身,毫不猶豫地轉身要走,格維斯特忽然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艾克爾,我會在這裡等你,别忘記回來的路。”
“嗯。”
格維斯特的手緩緩松開,飽含着眷戀與不舍。
艾克爾走下樓梯,整個人都陷在逃離的喜悅之中,他的步伐逐漸加快,出了樓道,空氣裡都洋溢着自由的氣息。
剛走了沒幾步,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回頭望去,格維斯特就站在窗邊看着他,整個人落寞而又孤獨。
一種不可名狀的哀傷沖淡了自由的喜悅,格維斯特在這裡失去了他的母親,也将在這裡失去他的愛人。
艾克爾轉過頭,繼續向前走着,步子漸漸緩了下來,一個囚禁綁架他的騙子,不值得被同情。
他順着記憶在巷子裡走着。
“喂,你吃霸王餐呐,吃完了東西不給錢?”
“怎麼,想打架啊?來啊。”
一間小店門口,老闆揪住一隻雌性蝗蟲,兩蟲吵得不可開交。
艾克爾不想管他們的閑事,正準備離開時,一個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剛才他們救助的亞雌飛蛾。
隻見亞雌飛蛾從他們邊上走過,将手伸進了雌性蝗蟲的衣服口袋,一袋沉甸甸的星際币就收入了亞雌飛蛾的囊中。
飛蛾先生若無其事地從旁邊走過,拐進了一條小巷。
艾克爾眼神暗了暗,也拐進了那條巷子。
飛蛾先生正興奮地将口袋裡的星際币拿出來數時,面前一個高大的黑影将他手上的一袋戰利品搶走握在了手上,舉過頭頂。
“你誰啊,你幹嘛搶我的東西?”亞雌飛蛾喊着,伸手去夠,奈何身高不夠,隻能憤恨地瞪着他。
艾克爾望着面前的家夥,冷着臉道:“你的東西?我親眼看見這是你偷的,還要抵賴嗎?”
亞雌飛蛾忽然就反應過來了:“是你?剛才替我趕走蝗蟲債主的大恩人?”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小偷,剛才我就不應該幫你。”
“唉,你們這種貴族是這樣的,不食蟲間煙火,”亞雌飛蛾說着理了理自己的毛發。
“大恩人,這裡是貧民窟,不偷不搶,我隻會餓死變成錘甲蟲美味的屍體盛宴,”
“先生,保留美好的品德固然重要,但我們也是要吃飯的,”
“外面的克裡亞星跟這裡不一樣,你們貴族有豐富的食物資源,不代表奴隸也能獲得,先生,既然進了貧民窟,每個人都要守這裡的規則。”
艾克爾已經在他的話中漸漸迷失了,他甚至一瞬間弄不明白對錯與是非。
飛蛾先生眼見着艾克爾的手緩緩下落,随即攀着他的手臂夠到了那袋星際币。
亞雌飛蛾勾着唇在艾克爾耳邊輕聲道:“歡迎來到原始蟲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