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你不太想說話,這完全沒事,我們要不要換一個更有趣的方式?比如你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或者用筆寫下來。”何瑤擺了擺手中的筆,朝林雨遞去。
那人一動不動,眼神執着地看向窗外。
夜已深,玻璃自然隻能倒映出治療室的各類擺設。也倒映出林雨抱着自己雙腿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從心理上看,這不是一個好迹象。
她接收林雨這個患者已經有三天,這三天裡無論她用什麼語氣、什麼方式去提問,林雨無一例外,都是保持沉默,甚至對她的抗拒和防備也越來越深。
何瑤無奈放下筆,“先休息一下。”她說着起身出門。
“她怎麼樣?”陶星冶擡頭,何瑤依舊一臉難色。
看來是還不好。陶星冶重新挺回沙發上,手裡夾着的那根煙一截煙灰随着他的動作全都散落到他西裝上。
“今天先到這裡。”陶星冶探身把煙按滅,抖落幹淨西服就起身往裡面走。
“她狀态比之前差,我覺得她現在不适合接着進行治療!”何瑤拉住門把手。
“她已經出現輕度解離狀态,我暫時不能夠理解她為什麼會忽然出現這種狀态,或者說這種狀态産生的原因是什麼,我根本找不到那個原因,這樣治療下去她病情隻會不斷加重。”
何瑤望向陶星冶,這三天裡,除了陶星冶,再沒有第二個和林雨有親密關系的人出現。那個原因……
“你覺得和我有關?”陶星冶一字一頓,神情凝重,眼裡那一份煩躁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他這個樣子怎麼适合陪在患者身邊,何瑤無奈,拿出手機将幾個文件傳給陶星冶,“多告訴她你心裡的想法,别讓她再去猜了。”
她推門而入,門一開,林雨迅速從窗戶上坐回原位。
陶星冶不知道窗外有什麼吸引林雨的東西,每次回看治療室的監控,林雨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窗外,尤其是沒有人的時候,林雨更是直接坐到窗戶邊開始往外看。
“回家了。”陶星冶湊過去,林雨又跟昨晚一樣開始往後縮。
他看了林雨一眼,明明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那雙眼睛卻似蒙着一層霧,裹挾着足以刺穿寒冬的凜冽悲愁。
而林雨呢
就好似春天初開的茉莉,絲毫不曾領會冬日的嚴寒。同樣,她也領悟不到陶星冶眼裡的情緒究竟意味着什麼。
陶星冶彎腰牽住林雨的手,使了一點力氣帶她站起來。
他沒開車,治療室故意定在離家一公裡的地方,不遠不近,林雨和他走着回去也不會很累。
街邊小攤販很多,餐車排了一串,各類夜宵香味交雜着在空氣中彌散着,混合在一起不算好聞。
林雨不自覺往陶星冶身邊湊了一點,他身上的味道傳來,就好似一個過濾器,周圍的空氣都清新起來。
“要拍照嗎?”
“啊?”拍什麼照,林雨順着陶星冶的目光望去。
橋上一個攝影師正拿着相機對準一對情侶,他們二人擺了一個很搞怪的姿勢,看得出來的輕松。
林雨不明白陶星冶為什麼會忽然注意到這些,是因為一對情侶在拍照,所以他也想跟自己拍一張嘛?
“我們還沒有什麼合照。”陶星冶攬住林雨,低頭,“過了這段時間,我們把婚禮補一下?”
“随……随你。”林雨推開陶星冶,拉着他的手落後了半步跟在他身後,“咱們快回去吧。”
這裡人太多了,人擠人,她不喜歡。
路燈延綿到小區外,剛到樓下陶星冶就看見蹲在角落的陶星海。
“哥!咱爸跟我說……”
林雨從陶星冶身後走出,陶星海聲音頓住。
“說什麼?”陶星冶瞪着陶星海,逼他把話圓下去。
“說……說他打算休息一段時間,把擔子交給我讓我試試。”陶星海得意的挑了挑眉。
兩人都小心地注意着林雨的神情,陶星海提心吊膽,隻想趕緊把這個話題揭過去,環視了一圈指着陶星冶門口就開始罵——
“你也不知道在門口放幾個凳子,最好再來一間屋子!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等得有多難受。快給你弟開門!”陶星海扶頭側倚在門框上,來回敲着門。
“沒把你拉黑讓你連小區都進不了就是好的了。”陶星冶過去開門,想到什麼,拉着林雨到身前,“你來開。”
林雨奇怪,不想多說,輸了密碼就推開門上樓。
見她消失,陶星海臉上的笑才收起來,“嫂子還是沒進展?”
陶星冶倒了杯水,沒回答,“你要嗎?”他把水壺推給陶星海。
家裡很亂,到處都是貓毛,這幾天忙着公司的事 還忙着陪林雨看病,他已經好多天沒好好收拾過房間了。
陶星冶放下水杯去拿除毛刷,蹲在地上仔仔細細地開始刷毛。
“你說你至于這樣,上趕着非要去照顧她那樣一個人,她不僅幫不了你還給你添麻煩…”
“陶星海!”陶星冶拿着除毛刷轉身一把砸到他弟身上,“再有下一次你也别想進來了。”
“……我。”陶星海把除毛刷甩到桌子上,“你爸說了,你要是回來直接讓你去總部,我去總部當你助手。”
“出去。”
“哥,你能不能别這麼幼稚,放着家裡好好的公司不去,非得在外面看别人臉色?你那個藥明健升就是再運作十年都趕不上咱家的。”
“然後呢?”陶星冶起身,目光陰翳,盡是不為所動的冰冷。
陶星海這真是熱臉往冷屁股上貼,他多餘蹲在門口等那麼久,“刷你的貓毛去吧。”
陶星海輪起毛刷摔到陶星冶頭上,貓毛颠簸兩次,徹底從刷子上脫落。陶星海可不管,直接摔門逃走。
林雨抱着貓從房間出來就看見陶星冶頂着滿頭毛,一副吃癟的模樣……還挺,可愛。
陶星冶看了林雨一眼,“你什麼時候下來的。”
“就你弟砸你的時候啊。”林雨下了樓梯,墊着腳舉着貓讓小貓看陶星冶頭上的毛。
“看你把你爸頭上弄的,我們來收拾收拾吧。”林雨說着就操縱着小貓的手開始撥陶星冶頭上的貓毛。
他個子高,林雨這樣扒拉着不算舒服。他可不管自己舒不舒服,低着頭彎腰就把平時梳的齊整的頭發遞過去。
一人一貓,玩玩具一樣撥弄着。
到最後,陶星冶頭上是沒有什麼毛了,可毛全都鑽進他衣服裡。
“我去洗個澡?”陶星冶小心翼翼地看了林雨一眼,很喜歡她現在的笑容,真想拿着手機拍下來。
“昂。”林雨抱着小貓縮進沙發,百無聊賴地搖着二郎腿。
她頭發順着沙發往下垂,絹質睡裙輕柔又貼身,随着它的動作一擺一擺。
“小雨,我是一個男人。”陶星冶幹澀地開口,他湊過去把林雨的裙子拉下來,“我還是一個跟你睡過的男人。”
“死不要臉。”林雨擡腳揣向陶星冶的後背,那人輕呼一聲,林雨這才想起來他腰上的傷好像還沒有好,“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陶星冶笑着轉身,坐在地上,林雨盤腿坐在沙發上。
他擡頭看向林雨,一如在望向一尊可望不可及的菩薩。
“小雨,我讓你為難了嗎?”他的眼睛是九寨溝冬日落雪的碧藍潭水,清透憂郁,讓人心碎。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林雨心都被揪住。她傾身不自覺覆上他的臉頰,“是我,讓你為難了。”
“從來沒有過。”陶星冶垂眸,“小時候,一個人在家,後來初中,我求我爸,有了這隻貓。
我媽媽更喜歡弟弟一點,我爸,好像我們兩個誰也不喜歡。我弟弟之前一直在國外,家裡也隻剩我一個人了。”
“醫生說要我多跟你講我的想法,回想一下,我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跟你講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講啊……我……”陶星冶說不下去,他再度睜眼,又被笑意填滿,“逗你玩的,林小麥,你哥去洗澡啦。”
他腳步極快,還不等林雨反應,他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雨心裡在打鼓,她放下小貓,一口氣沖向浴室。
推開門,熱氣氤氲,陶星冶站在水下一臉驚訝。